“砰——”

有力的拳头狠狠地砸上奚岑的脸庞，将他打得一个趔趄便倒在了初雪的脚下。出手之人正是何远衡，他这一拳是用尽了浑身力气的，因着太狠，连他自己的手都伤到了。

可他像是丝毫都不曾感到到疼一般，只是甩了甩手，而后便踩上了想要起身的奚岑的胸口，语气十分不善：“沈姑娘的这辈子，光明磊落，独独遇上你，才算是她最大的倒霉事了！”

光明磊落？初雪的心头一震，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自己光明磊落。她做下的那些事情，这些年来虽然干了不少坏事，但是初雪从来都觉得问心无愧。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她自己一直以为自己是光明磊落的。

“哈哈！”被何远衡踩在脚底下，肿着半张脸的奚岑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大笑道：“她光明磊落？你可真是被她的外表蒙蔽了啊！她这种人，就应该和我在一起，居然还妄想嫁给光明磊落的人？真是痴心妄想！”

何远衡却似乎心中早已有数，复又狠狠地踩了一脚奚岑让他闭嘴：“你和沈姑娘根本不是一类人。她所作的，不过是为了求生存，而你所为，是让别人无法生存。”

他捡起初雪扔掉的剑，凌厉地横在了奚岑的脖颈上：“你当真以为，我何远衡驰骋战场多年，不知道你们所为的权谋斗争吗？女人是牺牲品，可那是你的想法，在我何远衡这里，女人是珍宝。”

用剑刃轻轻地拍了拍奚岑的脸，何远衡示意他站起身往外走：“我知道，你是凉朝太子。可沈姑娘是我们大酉人，该让大酉的男人来疼爱。至于你所谓的一切，不过是嫉妒罢了。”

将奚岑踹出客栈，何远衡潇洒地收了剑递给初雪，而后扔了一锭银子给奚岑：“滚回你该回到的地方去，再也不要踏足这里了。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儿！”

直到奚岑真的消失在初雪的视线里，她才略微的回过神来。从前只以为，何远衡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如今想来，他大约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可是如他这般优秀的男子，为什么甘愿冒上一生的风险要她这般不堪的女子呢？

何远衡转过头，却对上初雪疑虑重重的复杂眼光，他惊了一下，而后才抱歉地对初雪笑道：“我……是不是太自作主张了？我实在是看不惯，他一个大男人居然欺负女人！”

看着初雪仍旧不说话，他挠了挠头，有些心虚：“沈姑娘可是生我的气了？抱歉抱歉，我保证，我下次一定先问过沈姑娘的主意再做决定。哎呀，我这个人就是太莽撞了……”

他话还未曾说完，却见着初雪将他的手从头上拉了下来，而后带着他进了客栈，语气里似乎还有些埋怨：“你打人就打人，没见过打人还把自己打伤的，亏你还是王爷麾下的人，这般丢脸！”

愣了愣，直到跟着初雪回到房间，看着她为自己包扎伤口，何远衡都没有体会出这句话的意思：“沈小姐……不怪我了？”

瞪了何远衡一眼，初雪的心头百感交集，她放下包扎好的何远衡的右手，轻叹一口气：“我过去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是阿挽告诉你的？还是王爷？既然知道……为何……”

为何……她这句话始终却没有问出口。她很害怕，怕是自己误解了何远衡的意思，更怕他说出的话再一次让自己伤心难过。她必须承认，她是自私的，她不愿再回首那些不堪的过往。

看着初雪吞吞吐吐的模样，何远衡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王妃养伤的时候，我曾去问过王妃。毕竟她是你唯一的亲人了，我这个人笨，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他挠了挠头，只觉得初雪这般难过的模样让他也难过极了：“王妃和我大概说了一下，也劝我不要来找你。可是我不觉得那有什么啊！当年的岷州之乱我也是经历了的，你一个姑娘家被人掳走，能活下来就是好事。”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初雪的申请，心头却有种热锅上的蚂蚁到处爬的感觉，解释得也更卖力了：“那又不是你想要的生活，谁也没问问你你想如何。如今这才是你想要的生活，谁又能说你不是好姑娘呢？”

已经有多久没有这般想哭的感觉了呢？自从和竹挽相认之后，初雪就觉得，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自己流泪的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听着何远衡的话，她就是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初雪只觉得每说一个字似乎都无比艰难：“何远衡……即便你不在意，那你的家人呢？你的母亲你的父亲呢？你如何能让他们安心？”

她的这话倒是让何远衡有些伤心，原本高亢的音调也低了几分：“沈小姐……果真一点儿都没在意过我呢。不过没关系的，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是孤儿，所以才从小都生活在军营里。”

不知道为什么，何远衡这般委屈的表现倒是让初雪的心情不那么压抑了。可她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道：“我不仅……有那样的过去，我还和别人有过一个孩子……”

其实何远衡虽然表面大大咧咧，心里终究清楚，他明白让初雪说出这些又多难，也知道初雪的心里有多不好受。

可是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初雪，只是急急地想要说清楚自己的想法：“那个孩子我也很遗憾！他如果还活着，一定是很可爱的孩子。可是日后我们也可以有孩子啊！”

听到他这般急切的剖白，初雪只觉得方才的难过一扫而尽，她有些哭笑不得：“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也许你今日能接受，可是日后若是后悔了呢？日后……若是变了呢？”

何远衡轻叹一口气，却傻乎乎地照实话回答了：“我……我觉得我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那应该是不会变的吧？可是如果变了……那你就杀了我好不好？”

他似是想到了一个很好的主意，眼睛一亮，而后认真地看着初雪：“你就用你手中的这把剑杀了我，我回去和王爷王妃说好，若是有一日你杀了我，绝对是我的问题。”

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何远衡似是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到时候，就算我留下了你们孤儿寡母，也有王爷王妃帮忙照料，我也就安心了。”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呢？初雪看着他认真严肃的表情，有些怔忪，心口却又觉得曾垒砌的一堵墙似乎有些微微的松动：“可是……我还没有说，要嫁给你不是吗？”

惊讶地看了一眼初雪，似乎觉得自己太唐突了，何远衡连连向后退了两步：“对对对，还没说呢，还没说呢，我太唐突了！沈小姐别介意，我这个人就是太莽撞了！”

这个人，不仅莽撞，还是个木讷的！初雪轻笑一声，而后将药膏递给何远衡：“记得日日擦药，我现在还没有爱上你，不过以后就说不定了哦！你自己也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娶我这样一个女人。”

直到初雪都走了一会儿了，何远衡才从盯着自己手中的药膏的愣神之中微微转过头来。她这……是什么意思呢？是要嫁给自己？还是不要嫁给自己？

想通的那一瞬间，何远衡几乎跳了起来。他本以为，这样的女子自己此生也只有仰望的份儿了。可没想到的是，初雪竟然松口了！她竟然说她会考虑，她竟然说她有可能爱上自己！

许多许多年以后，拥有美丽娘子和可爱孩子的何远衡都不曾后悔过。他的娘子是他最骄傲的事情，人人都知道，他何远衡有一个既能干又能生的娘子，人人都知道，他何家日渐兴旺了起来。

而这么多年之后，初雪也没有后悔过。和何远衡在一起的日子，她再也没有想起过从前。即便奚岑在之后的一段时间仍然纠缠不休，也没有再度动摇她要嫁给何远衡的丝毫决心。

从前她以为，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爱上这样木讷莽撞的男人的。可是直到后来才明白，这个木讷莽撞的男人，视她为珍宝，捧她于手心，真的做到了一辈子。

原来被人爱着，是这般幸福的事情。

原来这个男人平凡的爱，才是真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