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不断，悠悠入耳，那清风纱幔无意浮动，让思绪缠绵纠葛。

吕富力饮下一杯清酒，又叹一声，才缓缓开口：“贤侄有所不知，我家那劣子如今也与贤侄一般年纪。只是我儿愚钝，不愿投身商道，偏偏欣赏良官贤士报效朝廷，有功国家之能。寒窗苦读却也只是个秀才，文理疏薄，又不善辞令。可他偏是认准了官途一道，死不悔改。”

他顿顿，揉揉额角，似是极为头痛亲儿的执拗：“可是你是知道的，商人纵使再是富可敌国，也成不了贵族。于官道上，我就算是倾尽财力也无法为他铺一条康明大道啊。”

“伯父既然如此忧心，不如多劝劝贵子，能继承伯父如此家业也是一番作为。男儿顶天立地之为，也不是仕途一路。”温莫认真地听着，好生地劝解。

“没用的，我那儿子，我太了解他了。倔得和头牛一样，十匹马也拉不回来。哎，也是我福薄，其他几商到了我这个年纪，早就在家赋闲，享天伦之乐了。”吕富力幽幽叹一声，语中无力之感，叫人感伤其思虑之苦。

温莫静默片刻，端起酒杯浅浅一抿，约莫数十点琴之音过后，她才似有些为难的开口。

“侄儿这里倒有一法，能叫贵公子仕途顺坦，也叫伯父安心。”

原本已陷入深深愁思不可救赎的吕富力，听温莫之词，又匆匆抬头看去温莫：“如何办法？”

“温莫之前有一兄友与太子府属臣许先生有些交情。兄友知道小弟要在江南寻商机，便托那许先生为小弟书了一封方便小弟行事的荐函。”

温莫凝了凝神色，又转念一舒：“如今不如侄儿将荐函转予贵子，伯父贵子拿着荐函去到颜都太子府，想必许先生念在侄儿兄友的份上，必会多加照料贵子。”

“许先生？可是那儒名满天下的许书檀许学士？”吕富力面露惊讶，待见温莫点头称是，又面露狂喜说道：“真的吗？如此便真的要多多谢过贤侄了。”

吕富力脸上的惊喜之色，如同从天而降的大福。这叫他如何能不喜？本来初见这温莫还以为是奸商或江湖骗子，假借名义来套交情的。而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心多疑了。

“伯父无需如此客气，侄儿双手空空而来，本就心怀愧疚，此番便全当侄儿送上的见面礼好了。”温莫凝眉拱手，语中平静，却是那少少染上眉间的愁色，被吕富力精明的眼瞧了去。

吕富力初一听温莫此言确是被狂喜击晕，可是为商多年，看人神色，揣人心意之能却不是随意情绪可以左右的。

他稍一冷静便看出温莫脸上的难色，而后又一回想温莫方才言语。便明白了温莫难在何处，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那荐函本是可以叫他在各大州府都便利行事的。如此一转送，那他创业之路，便是艰难了。

“贤侄如此助小儿，伯父无以为报啊。如是日后行商事至粮米，伯父必定全力以助。”

吕富力此言一出，可与之前那句该帮便帮大不相同了。温莫费如此多口舌，做如此多准备，等的便是吕富力此言一出。

温莫起身拱手，敬谢之意庄重，她说：“小侄谢过伯父。”说完，温莫笑笑，脸上仍旧有些些犹疑，似不好吐露。

“贤侄有何话，尽可大方说出，你与伯父哪里如此见外。”吕富力心下为解多年忧苦，喜不自胜，自然对于温莫慷慨大方。

温莫一笑，方才出言试探的人又是谁了，这商人啊，可真是说变就变的脸。她被吕富力拉着又坐下，脸上略一尴尬。

“也不是什么大事，小侄来到江南，便听闻江南十粮商有忘国粮仓传闻。江南土地肥沃，自是好粮好米，只是那北边干涩之地，却是对这些粮米极为缺乏的。侄儿日前便寻思着，将江南粮米输往北地贩卖，其间必可寻得暴利。”

吕富力听温莫此言，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一笑说道：“贤侄你有所不知啊，这其间暴利自然丰厚，只是这等丰厚却不是一般人能享有的。”

“愿闻伯父详谈。”

“要将粮米输往北地，一走官道，可是官道赋税过重，这路途又遥远，如此一来成本极高，这利润自然削薄了。这二便是走民道，可是民道去往北地一路，多有凶悍路匪宵小。

之前也是有几位商友将主意打到了北地上的，只是多次都没有什么好结果，要不是人货两空，便是被高额成本压地无法维持正常营运。”

“如此倒是侄儿的富气了，这别人做不来的事，侄儿倒是能做来。”

温莫听完吕富力的话，抽出腰间折扇，与手心得意一敲。

“咦？贤侄这是何意？”吕富力对于温莫听完方才一席话后便得意满满的神情，极为疑惑。

“伯父有所不知，侄儿别的长处不多，就是这朋友最多。侄儿有一江湖朋友，在黑白两道上都有些名声，如是托这位朋友输送粮米去北地，必定是安全无恙的。如此一来，岂不是侄儿福气？”

“哦？想不到贤侄年纪轻轻便已交朋四海。好，好，胡兄有你这样杰出的侄儿，该是晚年安慰了。”

吕富力笑得嘴角细微显露，一脸的骄傲之色，似是自家孩子成就伟业一般。

温莫笑笑，谦逊一让：“侄儿惭愧。”而后一转神情，又恢复方才的难色：“只是，哎，不瞒伯父，只是侄儿身上银钱不多，这庄极好的买卖，估计也是要舍的。”

温莫咬着牙，满是遗憾之色，似对于眼前的暴利飞走了，而心中异常不甘。极像一个本踌躇满志，却最后失望而归的壮志青年。

吕富力见温莫如此模样，露出安抚一笑：“贤侄难道忘了有我这个江南十粮商之首的伯父吗？这银钱之事你无需挂心，伯父为你拟一份适合的契约，你只需留少许定金而后先行输粮去北地贩卖，待得了盈利，再来还上欠银便可。”

温莫听完，一阵惊喜，而后目光明亮地朝着吕富力一拜，感激之意溢于言表：“多谢伯父信得过侄儿，明日侄儿便将荐函与定金一并俸至府上。”

听温莫极为知事的主动说，明日便将荐函送来，吕富力脸上异常满意，他点点头，慈爱地看着温莫：“只是不知，侄儿第一次需多少粮米？”

“自然越多越好，最好能满足千军万马仍有余之。”温莫心满意足的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