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回落芸殿初云便靠在辇舆上就睡着了，这是剩下的风温温热热地吹着她通红的脸颊，睡着时的初云不复安安静静地，只是纵使一脸浓妆也掩盖不住她的疲态。

这一觉初云并没有睡好，她总是梦见过去，梦见过去与幻想交织在一起。她梦见那场大火，母亲在火中挣扎，姐姐也在火中奔跑。她梦见岷州城破，大哥哥死于刀刃之下，自己也被长枪贯穿了心口……

“啊——”就在长枪贯穿胸口的那一瞬间，初云惊叫着醒了过来。

“阿云？”

初云张开眼却只觉得阳光刺眼，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在自己的床前坐着。

“谁？”初云的意识还在方才的梦中，嗓音也是沙哑着的，可她却感觉到那人极其温柔，阳光映着她的轻言细语好像回到了那一年的小屋，初云不禁对着她伸出手：“姐姐……是你吗？姐姐……你终于来找阿云了吗？”

“阿云！”路闻荨看着初云似乎还未醒来的样子，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手：“阿云你醒醒，我是阿荨！”

“阿荨……”初云仿佛这才恢复了意识，摇了摇头，却觉得头有些疼。她环视了一眼四周，确定这是自己的寝殿，复又问了路闻荨：“阿荨……你怎么在这？”

路闻荨对着她笑了笑，又让半夏和苁蓉端了梳洗的东西进来，拉着初云叫她起床：“我可没想到多才多艺无所不能的阿云酒量竟然那么差劲！”

又端了一碗酸酸甜甜的青梅汤递给初云：“快把这个喝了，解宿醉是最好不过的了。你这边不是有个演武场嘛，今儿皇上也不知哪里来的兴致拉着四王爷要一同比试我就带了熙悦跟了来。”

见初云探头探脑地看着自己身后找熙悦，路闻荨点了点她的额头：“别找了熙悦在皇上那里呢，那个小丫头倒是随了她母亲，看着比武看得可起劲了。正好我想着你在这里，就和皇上说了来看看你，走，同我一起去演武场！”

“那小气皇帝还会武功呢？”初云喝着酸梅汤觉得头脑是清醒了不少，稀奇道：“没想到他还是个文武双全的呢！”

然而昨日虽然自己是醉着的，做了什么倒是记得一清二楚，想到羽轩浛也在那里，她的脸微微泛红：“我还是不去了吧！你们一家子在那儿比比武谈谈心，我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呀！”

“你呀！”路闻荨又嗔了初云一眼，起身翻着她床边的衣柜替她找衣服：“也不是我非要你去，皇上方才路过你这就说你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多去看看比武比剑长长见识也好！”

“切！”初云也不推辞，只是想到昨日和羽轩浛闹得那一出，她又想见他又不想见他，纠结的很：“说他是小气皇帝你每次还说我！就知道挤兑我，一点儿都不大气！”

替初云挑了一身简单方便又不失规矩的缕金挑线纱裙，路闻荨催着她：“你快些吧！一会儿熙悦找不到我该哭了！等会我还有话要与你说呢！”

“哦哦哦。”初云忙换了衣服坐到妆镜前对着脸上描描画画：“有什么话非要一会儿才能说？现在说不也是一样的嘛！”

“你呀！”路闻荨也不搭这句话，倒是叹了口气看着镜中的初云：“明明淡妆就很好，回回都要浓妆艳抹的，就是想让皇上看你浓妆的样子是不是？你真的那么不愿意争宠吗？”

“被你发现了呀！”初云也在镜子里看着路闻荨龇牙咧嘴地笑着：“哎呀！我这不是身为云妃就该有云妃的样子嘛！再说了，皇上身边儿那么多人，也不缺我一个！”

“哼！”路闻荨轻轻地瞪了初云一眼，心下却是百味陈杂。她其实很羡慕初云，最近羽玄景的表现让她自己越来越清楚他大约是真的喜欢上初云了。

可是初云呢，也不知是真的傻还是装傻，偏偏对这高高在上的帝王不感冒。而她自己呢……她深知她大约已经无法自拔了，那样一个沉稳而霸气的帝王，大约除了初云任谁也无法拒绝吧。

羡慕归羡慕，她却从来都没有嫉妒过初云，反而心里越发地心疼这个从前处处与自己比着来的贺初云。摇了摇头看着她对着自己的唇就抹了浓重的绛红色，她抚着自己的小腹喃喃：“阿云，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他？”

初云在镜子里也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神色间先是疑惑，而后狂喜地转过头：“阿荨！你该不会是——”

“嗯。”路闻荨红着脸点了点头，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小腹：“大约和清妃的月份一样，我还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

“哎呀！”初云几乎是从凳子上跳起来的，她也走到路闻荨身旁，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笑得灿烂无比：“你是说皇上啊？为什么不想和他说啊？”

“我害怕。”路闻荨看着初云想摸又不敢摸的手足无所的样子失笑，抓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清妃有了，我怕她觉得清妃一说我就紧接着说了，觉得我与清妃争宠，太小家子气。”

“嗤——”她这话到将初云逗笑了，斜了路闻荨一眼，初云撇了撇嘴：“你可是皇后啊！哪里需要和那个沈碧清争宠啊？阿荨……我看你这是真的爱上他了呀？居然会在意这样的事情！”

看着初云揶揄的表情，路闻荨轻轻地打了一下初云的手臂：“你呀你呀！你这张嘴总是每个正经的！好啦好啦，你快些收拾，我一会儿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就是了！”

“嗯嗯！”初云点了点头，也不用早膳，只拿了些牛乳糕让半夏带着便跟着路闻荨一同出了殿门。

“你这的竹子长得真好！”坐在凤撵上，路闻荨看着路两旁郁郁葱葱的竹子同初云聊着天：“这一路走来越往你这儿的竹子越葱翠，而且可凉快儿了，真不错！”

“那是！”初云往嘴里塞着牛乳糕还作出一副骄傲的神情来：“我这儿地气儿好，竹子可不是长得好嘛！今年怕是来不及，来年春天长笋的时候挖了出来吃才叫好吃！”

“你到知道的多！”路闻荨瞅着初云说起竹子就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觉得很难得：“前一次四王爷回宫的时候还带了几坛竹叶酒回来，皇上一直留着都舍不得拿出来喝。”

竹叶酒？可不就是上回在路上碰到他的那一次吗？

初云咽下一大块牛乳糕才觉得不饿了，与路闻荨道：“那他的竹叶酒定是用岷州的方竹酿出来的，也只有岷州的方竹才能酿出那么香醇的竹叶酒了。”

路闻荨怕提到岷州又回提起初云的伤心事来，便岔开了话题：“阿云也知道竹叶酒？那阿云可会酿？”

却见着初云亮出一副更骄傲的神色来：“说起竹叶酒，我娘每年也都酿几坛来卖钱，岷州人人都会酿，我跟着我娘，自然也是把她酿酒的技术学了个十成十！”

“嗤——”路闻荨看着她这样骄傲的样子，毫不留情地嘲笑道：“就你那酒量，光光会酿酒有什么用？喝一点儿还不是就醉成昨日那样了！听说你还把沅贵嫔气了好大一顿？今儿早上她就去皇上那里告状了？”

初云挠了挠头，吃了两大块牛乳糕这会儿倒觉得有些渴了。她白了路闻荨一眼：“谁规定的会酿酒就必须要会喝酒了？再说了，昨儿是她自己先来找我的麻烦的，在场的人可都是可以作证的！皇上总不会又为了这事儿罚我吧？”

“今儿她来的时候四王爷也在。”路闻荨也是见惯了初云这副模样，笑着道：“还替你说了几句话，这四王爷看着面冷，倒是个心热的！不过话说回来了，虽然这宫里的竹子比不上岷州的。”

路闻荨转头认认真真地看着初云：“反正我也是没福享受到岷州的竹子了，你就将就着用宫里的竹子给我也酿上些竹叶酒可好？”

“这有什么难？”初云也答应得爽快：“正好乘着还没到秋天竹叶还没老，今年还能酿一些出来。”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演武场。远远地初云就看着一个明黄的身影和玄色的身影缠斗在演武场正中间，兵戈相接的声音就在耳边回响，两人竟然用的是真剑相较量，可见羽玄景有多信任羽轩浛。

初云让半夏把牛乳糕放到一旁观战的亭子里，又看着安福正抱着熙悦盯着场上的两人。那熙悦也是个胆子大的，看着自己的父皇和皇叔比得难解难分，一双小手不停地挥舞着，咿咿呀呀地笑得合不拢嘴。

路闻荨坐在凳子上也看得饶有兴致，初云方才吃了两块牛乳糕正觉得自己口渴得很，便自顾自地到了茶一杯又一杯地喝着。

眼见着似乎是羽玄景占了上风，场上的两人也不继续了，似是要休息一下变往亭子这边来走了过来。

路闻荨和初云都规规矩矩地给两人见了礼，却听着羽玄景嘲笑初云道：“朕今儿带的是杭州才进上的顶尖的雨前龙井，竟被你这般牛饮，当真是暴殄天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