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借着月黑风高，行凶的好时辰，红花儿被温莫“提点”的左眼青紫，右颊肿起，在外躲了好几天才敢回去见自己的老爹和一干兄弟。等跟老爹说了声出去讨点生活，并嘱咐一个小弟好生照顾自己老爹，便急匆匆地朝着南疆奔去。

等到了南疆皇城，红花儿身手利索地钻进了一个城中最是隐蔽同时也最是邋遢的巷子，因为此处是乞儿聚集的地方，一般百姓都嫌弃此处的脏乱更何况一些官员或者富人。

所以这里便是红花儿的手下给她回报消息的地方。要说这个世上哪里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其一是最沉沦的青楼柳巷，其二自然是最阴暗的角落乞儿。

“怎样？天府那边最近有什么消息没有？”红花儿挠了挠脖子，一脚踩在这荒寞庭院里唯一的椅子上，整个身子靠在摇摇晃晃的椅背上，坐姿要多没行有多没行，要多流氓有多流氓。

“老大，这天府的消息是真的不知道啊，除了上次跟您说的看到天府的轿子时常出没皇宫门口，其他真没有了。”其中一个拿着破碗，坐在地上扒拉着身上虱子的中年乞丐说到。

“一个两个没用的，这点消息都找不出来。”说完，不忘伸手朝那个乞丐头上招呼了一下。

“老大，老大，别气，虽然这天府我们没有什么消息，但是其他的三姓我们还是有点的。比如说芙府的账房丫头和一个花匠私通，被人发现后可是进了猪笼的，那天可热闹了，只是可惜老大你不在啊”另一个乞儿傻笑着说，说完还不忘摸摸自己乱七八糟的脑袋。

“丫头？私通？花匠？猪笼？”红花儿边说边招呼着那个傻笑乞儿的头，一下比一下重，打的他再笑不出来，还不算完。

“没用的，没用的，真是没用。”打完了，红花儿却一点都不解气，这样下去她要怎么给那个可怕的温莫交代啊，她身上的伤可是才好啊。

“老大，您别急，虽然现在我们都没有什么天府的消息。但是我早就打听过了天府定时会更换一批奴才婢女，这再过几天，便是天府更换佣人的时候了，到时候我们派点咱们的兄弟去里面当奴才，不怕拿不到天府的消息。”又一个乞儿说道。

“有点道理。”红花儿摸了摸自己不算光洁的下巴，像是思索的样子。

“老大，我愿意去，到时候一定给老大找到老大想知道的。”

“老大，我去，我去，我也愿意去。”

“老大，我去。”

“老大……”

惹得自家暴力老大生气的众人，连连表现。

“都闭嘴，去天府的人选我已经决定了。”打断地上那群人蚂蚱似的吵闹，红花儿一脸自信的笑容，让众人摸不清头脑。

“那老大是要……？”

“我去。”红花儿竖起大拇指朝着自己指指，下巴扬起，弯笑的弧度成了半个圆，狡黠得像个偷了鸡蛋的黄鼠狼。

底下一片私语，有些质疑老大是去当婢女的，还是去当小厮的？有些猜测老大最后是因为打人被扔出来，还是因为偷吃被扔出来？更有一些在想更为深刻的问题：老大真的会伺候人吗？

而自鸣得意的红花没有理会他们乱七八糟的想法，脑子里正在构思着怎么顺利地混进天府，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探得那个不知所谓的天祭祀飏娥的秘密。就是不知道他有什么秘密了？总是时常出入禁宫，难道是和皇帝小子有着龙阳之交？总是不出现人前，难道长的奇丑无比？

想想自己即将得知这些少有人知的消息，红花一阵欢乐，比自己在赌坊赌赢了还要有成就感。

小雨霏霏，街景朦胧。

一个浅青色长裙女子从绢纱纺走出，撑一把油布伞，步履轻慢。其身后的绢纱纺老板眉头紧锁，看着前面的女子背影极为疑惑。他又看了半响，才垂下头，轻摇两下，转身进店，嘴里呢喃两字“奇怪”。

女子一路行至一高阔府邸的漆红大门处，门两侧各一咆哮石狮。虽然这是一个后门，但是其繁华程度却要远远胜过其他高门的正门，足见这府里住的人必定不是一般的达官显赫。紧闭朱门前两男子，面若石像，都身着浅白底色锦衫，襟边袖口勾红丝祥云，手拿一丈青龙戟，煞气慎重。

红花儿腹部提着一口气，要上不上的，本来就因为端着个女人的样子而憋得慌。现在看到这样肃穆的场景，心里老打嘀咕，这和刑场上提大刀砍人头的刽子手一样的守卫，差点把她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给吐出来。

这怎么办？怎么混进去？本以为这一年一次的天府选下人，就算不是热热闹闹的，也该是打开大门的啊，现在这样大门紧闭，守卫森严，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样子啊。

红花儿垂下头，灵动的双眼咕噜的转了一圈，随后狡诈一笑，又直起身子，扯了扯衣服，将它扯得更服帖了。然后又是方才来的那种婀娜淑静的步子，朝着那门口的两个刹神走去。

“站住！”两个刹神呵斥一声，两青龙戟垂下在红花儿面前交叉。声音像是寒冬里结冰的湖水，冻得红花儿身上不觉一抖，后又马上佯装恢复平静。

话说两位门神大哥才呵斥完，还没问出那句经典台词“你是何人？”便被红花儿的样子给愣住了。只见红花儿抬起浅青云袖，遮去面上，声音低柔着啜泣，真是应那句凄凄惨惨戚戚，好不让人怜惜。

她说道：“呜呜呜，奴家是来寻飏娥飏公子的，那晚……那晚他应我会对我负责。本来奴家想着就这么忘了吧，奴家一届不知名的青楼女子，何必误了飏公子。但是……但是几日前，奴家才发现奴家已有身孕，馆子里的妈妈知道了，更是扬言要打掉奴家的孩子。”

她顿顿又接着说道：“奴家无奈，是实在割舍不下自己的亲生骨肉的，如今才唯有来依仗公子了。两位大哥，你们行行好，让奴家这肚里的孩子去见见自己的父亲吧。哪怕公子不认，最终这孩子仍是逃不过一碗红药，那也让它见自己父亲最后一眼吧。两位大哥，你们行行好吧，求求你们了。”

红花儿越说越伤心，眼泪流满了整张娇容，说道伤心处时，更是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去。本来寂静的周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甚至还有一些妇人听完后，跟着流下了眼泪。

两位刹神这时完全没有了刚刚的冷静，守着这天府大门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离奇的故事，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他们的确不怕那些硬闯的，大不了打，挨刀子流血都不算什么。

但是听到这女子的哭诉，虽然多半是假的。别人不知道，他们怎会不知道天祭祀，自己的主子便是名叫飏娥，所以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再过一百年都不可能发生的啊。但是这架势倒是让他们一下子就慌了。

这可怎么办？他们俩儿互相对望了一眼，都是满脸的无奈，既不能激起民愤，又不能真的把人给放进去。那拿在手上的青龙戟是拿开也不是，立在那儿也不是。

这时看出两位门神为难的红花儿，嘴角在别人不知道的暗处，勾了勾。这种耍流氓的事情，老子做的多了，能怕你们这两个冰冻的柱子？看现在没辙了吧，红花儿心想。

然后她眼睛一骨碌一圈没转完，又起声说道：“大哥，两位大哥，奴家知道，让你们放奴家进去，为难大哥了。奴家知道今天是天府选奴婢的日子，不如两位大哥差个人领奴家去后院，让奴家以新婢子的身份进去可好？”

红花儿收起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转而变得眉微蹙，唇轻颤，泪眼汪汪，楚楚动人的样子看着两位门神大哥。

那俩儿冷面刹神，本想开口拒绝，却听到下面人群里已经有人开始帮着这女人说话了，更有些已经指指点点，像是如果他们不答应，便要上来帮着“劝说”的样子。两门神也是不容易，守了这么多年门，还都是后门，今天也不过就是如同往常一样例行公事轰走人，却要顶着群众的压力。

两滴热汗从两位门神的额上流下，其中一位心理承受力差些的，已经妥协了，就见他眼一闭，戟一收，说道：“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就算有个女的进了府里后院，也不是从这个门进的。”

另一个门神，傻傻地看了自己这个软骨头的同伴两眼，然后身体忽的一站直，戟收回身侧，也学着他的同伴的样子，紧紧地闭上眼睛，然后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也是，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红花儿看着两位之前和冰柱子一样的大哥，现在和演戏一样闭上了眼睛，来了个“此地无银三百两”，差点破功笑出声。幸好她及时抬起云袖，掩住已经几乎扭曲的脸。然后强忍着笑意装着哭音说道：“多谢，多谢两位大哥。奴家来生做牛做马都无以为报。”

边说，红花儿边推开了那朱漆大门，进去后顺带掩上门的时候，她都还能听到那些好心的群众们在夸奖两个门神，多么多么的通情达理，多么多么的善良仁厚。掩上门走了没两步，红花儿终于破功了，抱着肚子笑抽在了地上，嘴里念念叨叨“那两个小子太好笑了，太好笑了，笑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