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设置
书籍详情
加入书架
推荐票
金票
打赏
评论区
鬼后之龙脉 作者: 渲洇 字数:2998 更新时间:2015-07-24 15:53:00

番外 蒹葭尽白霜(二)

嘉安十三年时,葛得进让哥哥下旨将我嫁给他的养子葛全。

哥哥说不,葛得进便立时给了哥哥一个耳光。

我吓得赶紧扑过去,可他却推开我,仰起头看着葛得进,“公主乃金枝玉叶,葛全不过市井氓吏之徒,也堪尚公主?枢密使还是仔细思量,莫要折了你养子的寿。”

葛得进怒极反笑,笑声尖锐刺耳,一双细长的眼在幽幽的灯火下冷冷斜睨着哥哥,说不出的可怕,“金枝玉叶?好大的笑话。陛下,从前你爱同奴婢叫板,奴婢只当你是孩子脾气,不予理会,熟料竟让陛下愈发糊涂了。”他慢慢的走上前,哥哥护着我后退了半步,葛得进看着哥哥的恐惧,轻蔑一笑,拈起了御案上的玉玺,“传国玉玺,自高祖开国以来雕成,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象征大应国祚,是天子的尊严,凡国之诏命,无玉玺加印而不可——”蓄着尖长指甲的手指轻轻抚过玺上的龙头,他忽然一抛,将玉玺掷出。

玉玺磕在砖上裂成两半,清脆的碎裂声惊心,葛得进回头看着我和哥哥,“玉玺碎了,在雕一个就好,只要刻的字相同,是不是原来那个,并不重要。”

“不过是个孩子——”他笑,扬长而去。

我握着哥哥的手臂,感觉他在不住的发抖,最后我们一起瘫坐在了地上,残缺了一脉的九龙连枝灯树上幽幽的火光似谁讥诮的眼,太平殿昏黄的灯火照下是我们瑟瑟伶仃的影。葛得进说的不错,我们不过是个孩子。

哥哥蓦然窜起,拔出挂于墙上、太宗时留下的佩剑,大叫着斩向朱漆略微斑驳的堂柱,像是疯了一样。

我看着眼前这个愤怒的哥哥,害怕得直哭。

柱上的砍痕一道道多出,可历经百年的古剑终究是钝了,最后哥哥精疲力竭,摔倒在地。我跑过去,看见他躺在阴影中哭——或许那算不上是在哭泣,他眼中空洞茫然,只是有晶莹的泪水不断划落。

不过是孩子。

可还只是孩子的哥哥,却在擦干泪后继续和葛得进抗争。他在朝堂上当堂反驳葛得进要将我嫁给葛全的提议,他撕毁了葛得进拟好的诏书。哥哥不是一个乖巧的傀儡,从来不是,他利用皇帝这一身份最后赋予他的那一点点权势进行激烈的抗争。

“你不可以嫁给葛全,除非我死,不,我死了你都不能嫁。”他这样郑重的告诉我。

我知道葛全是什么人,不学无术,姬妾成群,足足大了我十五岁——更重要的是,他是葛得进的养子,葛得进要他娶我,是在碾压燕氏所剩无几的尊严。

“我自然不会嫁他。”我擦干泪,从袖中掏出了一柄短剑,在哥哥面前稽首叩拜,“蒹葭知自己是何身份,愿一死以全皇家颜面。待到离开宫门时,自当血溅宫门前。”

哥哥盯着不说话,短暂沉默后他用力夺过我手中的剑,“死什么死!我燕氏的凤子龙孙,就只有自尽这条窝囊路了么!就这么死了黄泉下何以面见祖宗!听着,你和我一同来这人世,我不死,你便也不能死!”

搭在剑镡上的拇指微微用力,短剑出鞘。从库房中翻出的旧剑早已不再雪亮,可出鞘时一瞬的寒光却是杀气凛凛,哥哥垂眸看着剑,不语,许久后豁然将剑收鞘。

半月后哥哥终于屈服,许诺将我赐婚给葛全,并将我封为了德彦长公主。

册封礼在婚礼之前,在册封之前,哥哥先下旨将我送去了太清宫祈福。

太清宫在北苑,国朝信道教,所谓的太清宫其实是皇家的道宫,将公主送去道宫也不是没有先例,何况那年我才十三岁,婚期也不算太赶,故而葛得进没有异议。

六月十四,我目送着德彦长公主的车架离开,而我本人依旧留在太平宫。

离开的是哥哥。

我与哥哥一母同胞,容颜酷似,而一起长大的我们要模仿对方并不是难事,十三岁那年童稚的男女嗓音只要略加注意便能蒙混过天。

七月十四,中元日,突如其来的宫变让皇城内廷陷入了人混乱,一场血洗之后,为祸了数代的阉党被彻底拔除。

葛得进从前总讥笑哥哥男生女相必是祸害,他说对了,哥哥是要了他的命的人。哥哥伪装成我的样子去了太清宫,然后利用北苑看守疏漏,逃了出去。

他找到了公孙英——帝都公孙一族的宗主,当时南衙十六卫基本都在公孙一族手中掌控,尽管公孙世族已然落末,尽管南衙十六卫早已衰败,但毕竟这是一支上千人的队伍,而由宦官掌控的北衙禁军在历经几代辉煌后,到了嘉安年间,其实也渐趋腐败了。

但那依旧是一场极惊险的博弈,以弱抗衰,谁知道最后的结局会如何。哥哥是个赌徒,我不知他用了怎样的法子说动了公孙家同他放手一搏,万幸,最后哥哥赢了。

赢得很险,南衙也好北衙也罢,都在那一战中死伤过半,后来数名武艺高强者被挑出,由哥哥带领着迂回后方,斩杀了指挥作战的宦官,将阉党为首的十三权阉一举刺杀。北衙禁军群龙无首,自然投降。

在嘉安十三年时,哥哥第一次尝到了扬眉吐气的滋味,他带着我爬上皇宫最高的高楼,俯瞰帝都,他说:“蒹葭,我要做个没有人敢欺负的皇帝,一个让所有人都臣服的皇帝,过去我失去了什么,从今天开始我就要一点一点夺回来,我的权势、我的威严、我的子民、我的天下。”

权势威严,于我太抽象,天下苍生,于我太遥远,但葛得进死了,我是很开心的,好像阴云终于散去,阳光从云间洒下。

我笑着看向哥哥,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已没有了笑容,他郑重的神情冰冷得让我觉得陌生,“蒹葭,我这回离开皇宫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我听见好多百姓都在说我大应气数已尽,蒹葭,你相信这是真的吗?”

高台的风很大,我感觉脊背似乎有些冷。

“茶馆酒肆里穷酸书生在买醉胡言,说大应外有突厥,内有藩镇,阉党横行,朝野污浊——说这样的大应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气数已尽。蒹葭,我不服,你呢?”他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不服。”这三个字他说的很用力,“我不要做亡国君,这天下是我的,谁敢毁。而今阉党已灭,那些不可一世的阉竖不过如此,我能对付他们,自然也能对付别的。”

哥哥这番话说的并不豪气冲天,自始至终,他的口吻都是很平静的,而我在平静中,窥见的是铁一般坚毅的决心,那个在深宫中与我嬉笑玩闹、与我相拥取暖、与我抱头痛哭的哥哥正在走向另一条道路,我看不见未来,可那时我却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预感——我们将要分开。

“我要青史记住我,而不是后世史官以怜悯的笔触写下一个可鄙的亡国者。”他说,然后大步离去,长风吹起他的衣袂,翩然如御风行。

我赶紧跟随,却渐渐跟不上他的步子,只能眼看着他不见,他没有等我。

次年他将年号改为元干,元为首,干支为纪年之法,元干,意为一个新的时代。

元干元年,哥哥大婚,他立了公孙家十三岁的嫡女为后。

我原以为阉党被铲除后一切就会好起来,可事实并不是这样,公孙世家,成为另一个葛得进,他们如同过去的阉党一样把持了帝都的军政,也如过去的阉党一下肆意妄为。

但哥哥似乎并不意外,而他对公孙家恭敬有礼的态度,也与现前在葛得进面前时截然不同,他甚至还同意娶公孙女。

可大婚那天,换上帝王冠服行礼的人是我。而所谓的“德彦长公主”则在太清宫修道,无人理睬。

哥哥,哥哥早在前夜离开宫城,现在不知在何方。

他早就料到了公孙家的野心,也清楚自己的实力,他说他不甘心受制于人,我问他怎么办,他说,他手下既然没有可用之人,那他就自己去找,九州山河万里,不信没有贤才。

大婚时我一直很害怕,我从未见过这样大的场面,我也不敢想象如果我被发现了会怎样,更重要的是,哥哥不在我身边,我孤零零的留在宫城内去面对一切,像是秋风中一片从枝头飘落的叶,脆弱、不知落往何方。

不过好在公孙皇后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女孩,她与我一样茫然不安,她的眼神很清亮,含着善意,在无人注意时冲我微微一笑。

以太过年少为借口,在本该圆房的时候我去了东暖阁歇息。公孙皇后没有反对,在我踏出寝殿时她忽然叫住我,“我小字是锦扇。”她粲然一笑,贝齿晶莹。

“嗯,锦扇。”我点点头,亦报之以一笑。

作者的话
渲洇

写到了第五章,然而男主(伪)都还没有出场,捂脸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