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湛蓝的海水中下沉，银白的长发在水光中如海藻重重铺开。晴光将水映照成斑斓的色彩，光影摇动不定，一切恍如梦幻。海深似无尽头，她在深海里缓缓坠落，穿过明暗的交界，下至深海的黑暗，那里唯有点点荧光照亮面容诡异的海鱼。

忽然间，她看见了光，金色与银色交织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她看见了藏在海底的世界，一种不属于人世奢华的奇巧繁丽。

沿着珊瑚拱成的荫道，踩着鲛珠铺成的路向前，她在金芒与银光的尽头，看见了那个高高在上、只容许凡俗之人俯拜仰视的南海之王。

“林明虚，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王注视着她，无喜物怒的神情，波澜不惊的话语。

“贫道此番自荒芜山而来，是为了结多年来的一场宿怨。”

“你有意了结，我却不愿原谅。若神之尊严可被人轻易亵渎，神，还如何称得上是神。”

“贫道愿赎这渎神之罪。”

“可我也不要你的赎罪。”王说：“赎罪也难挽回什么。”

“那您要什么？”

王微微仰起头，回忆着一段并不算遥远的记忆，“我不要你赎罪，我要一个人，兑现他昔年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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涓泉台临水，夏时微风习来时会别样凉爽。虽说眼下已是初秋，但金阳依旧灼热如火。涓泉台的轻歌曼舞柔婉醉人，唱的是江南的采莲曲，而眼下这时节靳阳的藕花多半是已谢了，昤昽没有留残荷听雨的雅兴，她只知道燕晢喜欢吃莲子羹而已。

“再吃一口？”她将瓷勺近乎递到了燕晢唇边，说的是问句，可眸中尽是娇嗔的蛮横。

燕晢无奈笑道：“自从你学会做莲子羹，御湖的莲子便几乎被你折腾完了。你好歹留一成做来年新芽也好……诶诶，我不是舍不得那点莲子给你糟蹋，只是……昤昽啊，你不知道人若大半月总吃一样东西是会腻的么？”

昤昽佯怒的将琉璃荷叶盏叩在桌上，“这么说你早就讨厌我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

“你看，一碗莲子羹你吃了十多日就厌了，我都在你身边待了不知多少个十日了，你定然早就烦死我了。”

燕晢扑哧一笑，“昤昽啊昤昽，你要是真喜欢将自己比作一碗莲子羹，我也没办法。”

昤昽轻哼，“那你又换什么口味了，不吃莲子羹就不吃好了，我呀，懒得逼你。”

“我说了你便给我做？”燕晢眨眨眼，“那我想吃裁松饼。”

“太难了！”

“雪露羹？”

“好麻烦！”

“梅花汤饼？”

“这时节我上哪给你找梅花！”

二人正嬉闹着，贺安寿上前通报，“梅贵妃求见。”

昤昽立时冷了脸，将头偏向一边。

燕晢对贺安寿点点头，又偏头看了昤昽一眼，笑着揽住她，“怎么又不高兴了？”

“阿晢，你知道么？”昤昽依在他耳畔有些恶狠狠的道：“若是几年前的我，早就杀了她了。”

昤昽这话虽是贴着燕晢耳朵说的，但声音不小足以让拾阶而上的梅宜语听得分明，她愣神，险些一脚踩空。

燕晢对她安抚的笑笑。

梅宜语是来述职的。这些年来她一直负责替燕晢打理后宫，即便昤昽这个皇后醒来，在燕晢的安排下她也依旧执掌凤印处理宫务。

她将这一月来的大小事务有条不紊的陈明，燕晢平静的听着。宫中近来并没有什么重大的事，她说完后燕晢便颔首示意她可以离开。

梅宜语的眼眸中有一瞬的黯然。但她是个聪睿的女子，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她这个所谓的贵妃与燕晢朝堂上的臣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

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好，她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退下。

“我从前册妃时，怎不见你一怒之下将她们都杀了？”燕晢凑近，嬉笑着逗秀眉微拧的昤昽。

他呼在她耳畔的气息撩动她鬓边垂下的发，她没好气的将他推开，“谁管你有多少妃嫔了。”那时她的确是懒于去理会那些女人的，一则是因几年前的她还总将燕晢看成是孩子是棋子而非丈夫，二则是她那时的高傲让她根本不将那些小丫头放在眼里。

可自从她醒来，她好像就失去了那种对旁人不屑一顾的傲气，如同每一个陷于情事凡世的小女儿一般。

心里有种空落落的不安，她沉眠的七年间发生了太多事，她熟悉的事物也变了太多，甚至就连自己，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