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再送东风
苏栾看着此时手上的这份投名状,神色变化数次,旋即随手将缣帛随手扔回到樊崇手上:“这是李轶送过来的?”
樊崇点了点头,看着苏栾一副奇怪模样,不禁问道:“不错,怎么了?”
苏栾以手支颐道:“当初我们促使赵萌建议刘玄封王便是为了今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还不等我们的人从中提点,李轶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背叛刘玄……”
樊崇看着苏栾:“那我们是要接受李轶的投诚?”
苏栾摇了摇头:“不,将这封缣帛给刘玄送回去。”
樊崇不明所以望着苏栾:“颖儿,既然你一直在等这天,却又为何不接受李轶的投诚,何况李轶还会将宜阳送给我们……”
未等樊崇继续说下去,便被苏栾开口打断:“我为的不是李轶,也不单单为了宜阳,他还没这个资格,我看中的是王匡!”
看着樊崇一脸疑惑的模样,苏栾道:“自从谢方死后,我便一直让你约束赤眉军的手脚,你可知为什么?”
“舆论这个东西,虽是虚无缥缈,却着实要紧得很,谢方死了,我们替刘玄来背这个黑锅,我们忍忍也就算了,可倘若有朝一日这个黑锅物归原主,汉军那些人发现原来杀死他们将军的正是当今的陛下,你觉得会如何?”苏栾一脚将路中的石子踢去一边:“众臣离心!刘玄为了揽权胡乱封王本就已失了汉军功臣半数人心,而这个时候谢方之死真相大白天下,那时的玄汉朝廷便就真的只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空壳,我们无需强攻,只需从外轻轻一推,他就倒了,而所有这一切要实现……都离不开王匡!”
苏栾看向樊崇,问道:“当日王莽只不过短短几字便让刘玄给苏旷定下了通敌的罪名,不是王莽手段如何高明,而是无关苏旷是否通敌,刘玄本就想借此除掉苏旷。”苏栾眸中目光一闪,“而今日,倘若李轶这封投诚信阴差阳错被送回到刘玄手中,你猜刘玄又会如何动作?”
樊崇呐呐看着苏栾,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苏栾又道:“我只是同王莽昔日那般,给了刘玄一个机会,而至于该如何选择,便是刘玄自己的一念之间。”苏栾轻轻一笑:“李轶终究只是刘玄豢养的一只狗,如今狡兔死,走狗烹,何况自从苏旷提前接到风声逃出宛城那日起,李轶和王匡便一同失去了刘玄的信任,这时的李轶,只怕在刘玄眼中连条狗都不算了吧……”
苏栾伸出素手指着樊崇握在手中的那份投名状:“只怕李轶自己都不会想到,届时这封投名状,便是他自己的催命符。而李轶一死,王匡兔死狐悲之下心防大开,这便是我们争取他的时机。”
樊崇倏地攥紧手中缣帛,随即轻轻放开:“我知道了,我会照你所说,派人将这方缣帛送到刘玄手中。”
樊崇转身欲走,犹豫一会儿,又止步默然看着苏栾:“颖儿,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草原上的那颗明珠,可现在……”
苏栾看着樊崇:“现在怎么了?”
樊崇轻轻将头别到一边,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实在太聪明了,聪明的甚至让人觉得可怕。”
说完这句话,樊崇蓦然转身,再也不曾回头。
苏栾一愣,轻轻将头低到胸前,自言自语道:“聪明……可怕?”
“是啊,我怎么便忘了从前那些人看我的神情,那不是在看人,是在看一个怪物……”苏栾轻声一笑,他也曾夸过她的聪明呢,只是她永远也及不上他。
……
“你所做的那些事,虽在旁人看来罪无可赦,其实只不过各为其主罢了,于我而言,你做的那些很好,很聪明,布下的那些局也很精致。”
“以后不准你在这样什么都瞒着我便自作主张,遇到了什么事便同我说,即便你将天捅了个窟窿,我也会有办法帮你将它堵起来的,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其实想想,只要你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就够了,一切由我来做便好。”
……
想起从前被他轻拥入怀,他对她说的那些情话。
“便连这些,都是你骗我的么……”
两行清泪自苏栾被冻的微微泛红的颊边不由自主便这么流了下来,苏栾皱了皱眉,便伸手去抹泪,可这眼泪仿佛无穷无尽似的,怎么止也止不住,终于一下子哭出声来。
他总是能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一眼看穿她的内心,在那些她最艰难的时候,他一直将她守护的好好的,可现在……
青竹,你在哪里?
苏栾哽咽着啼哭了一会儿,将近些日子一直被她攥在手中的那卷诗经缓缓打开,便连竹简上的字迹都被泪水打的模糊不清,可苏栾却毫不在意,只是伸手抚上这被她视如珍宝的竹简,一寸又一寸滑过,想起那天青竹看着她不知所措一副怄气的模样,“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下一句是什么呢?”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不断涌出的泪水将视野印染的模糊一片,苏栾像只受了伤的小兽一般,低声抽泣着:“这后半句的意思我现在知道了,可你又在哪,你又是如何待我,青竹?”
看着前方独自哭泣的苏栾,赫连心中蓦然一叹,却独自转过身去,将身影往暗处藏了藏,想起那个孑然一身的男子,默默叹出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