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十一 尹妤绾
我这一生,如果有什么幸福的事情,大概也就是遇到他了吧。
都道是帝王无情,一入宫门深似海,曾经我也是这样相信的,只是,成为了他的皇后以后,若再有人在本宫面前说这种话,那一定是拖出去丈责一百没得商量。
没入宫以前,我是当朝国舅的千金,怎么着也算是皇上的表妹。
我自小养在深闺,父亲把我看得很严,从不让我踏出闺房半步,也促成了我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性格。
那日拉了陌儿去登山,在山顶,便遇到了他。
他很欠揍哎,竟然说我嗓门高。本小姐出来一次容易吗。
或许是我演技不好?还是为人君王者都有这般敏锐的洞察力,他一眼看出了我是女儿身。
彼时我以为,既然他看得出,任何人也都能看得出。于是邀请他一起玩。
在庙里求了签,他看了签文脸色一变,就问我爹娘是否有让我入宫的想法。
那些不开心的事,不提倒还罢了,一提,简直影响本小姐的心情。
从庙里出来,下起了雨,他反应比我快多了,拉了我就往屋檐下跑。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与男子发生肢体接触,被他拉着,他的体温好像让我的体温也瞬间升高了不少,我只觉得面红耳赤,任由他吃了豆腐。
不过那种感觉,感觉还不错。
他又买了伞送我回家,我觉得这人,也没有那么讨厌嘛。
那天晚上,我遭遇了可以说人生最大的打击:原来爹爹,竟把我当作送给皇上的礼物培养,而我,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为了让我断情绝爱,甚至用了一种叫相思蛊的毒药来害我。
难怪这次一回家爹爹便要我入宫,这不是偶然,不是出于无奈,原来,一切幸福都是假象。
最最亲爱的爹爹,未曾把我当作女儿,最最信任的丫鬟,也背叛了我,我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心灰意冷。
那样浑浑噩噩的回了房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女子,她对我说:“回去吧,他在等你。”
醒来,就看见了他。而自己,似乎是在他的地盘。
因为在他的地盘,所以被吃豆腐之类的事情,我就不打算计较了。
他竟然匡我说什么我去找他让他带我私奔?此人脸皮厚的真是可以。
我让他找来了贴身的丫鬟,她虽然是我的丫鬟,可却是我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在她保证了不会有下次以后,我终究心软留下了她。
因为怕爹爹提出申请我入宫一事下来而没人替我入宫连累到爹娘,我决定回去,也决定入宫。
他却说,想要帮我解毒。
我想我那个时候早已对他动了心,只是自己还不敢承认罢了。自己,终究是要入宫的啊。
那个神医是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让人望而生畏的人,一见面便被他的冷冻到了。
他问我,有没有意中人。
怎么会是这样的问题啊?我蓦地脸红,偷偷打量了他,终究还是说,有。
是啊,我喜欢他。那样坏坏的又对我挺好的他。
而那个冷冰冰的神医在问过我们的关系以后,却是一句坚决的“不管”。
我正在为他的回答而黯然神伤,没想到此刻他竟为我屈膝求人,我确实被深深的震撼到。
你干嘛要求他啊,干嘛为了我而求人呐。男人的面子不是被看的很重吗。
我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个不近人情的神医依旧不管。我从没见过那么冷血的人,不知道怎样才能打动他。
我扶起他,在回去的路上,料到了他心情必定不好,所以我跟他告白了。
“其实我喜欢的人,就是你啊。”
他闻言,笑了。很灿烂。而说出口的却是:“那为了我的官运,你进宫吧好不好。”
进宫,又是进宫……看来我此生,真的逃不掉了吗。
忍着哭的冲动,我艰难地发了一个“好”字。
那个家伙,竟然还一本正经的问我:“说真的,如果为了我,你是否愿意进宫?”
说一次还不够吗。想哭,却不能哭,大概就是这个感觉。
哈。我觉得自己绷得很紧,就快要崩溃了。
“我愿意。”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了起来,尽量让自己觉得那只是一场梦。
可是,册封的圣旨下来,我竟是皇后。呵,真是高攀不起。
我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想必,是真的害了相思才会如此吧。
在出嫁那天,对这个长大的地方以及对从小是我如珍宝的娘依旧产生了不舍。
此次进宫,命运难定。若蒙圣宠尚可,若不受宠,即便是皇后,也逃不过花无百日红的结局。
一路上,心情异常沉重,连路旁的花儿都没有心情去欣赏。
步入御花园的凉亭,严肃的气氛使得我不敢怠慢。
“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着,是一片寂静。我开始紧张。直到——“绾儿,你来了。”
这声音,这称呼,是那么熟悉!
猛然抬头,皇上竟然,就是他!
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欣喜的直想哭:曾经一度以为,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没想到,心心念念的人,竟然是皇上!
他依旧与我说笑,逗我笑。
在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我以为总该平静了。
他开始忙,不,应该是一如往常的忙。因为无聊,我去给他送茶水,顺便,一个没忍住,把自己的初吻送给了他。
那夜回去沐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彻底的放松,竟然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又被侍女扶着上了床,第二日醒来口干舌燥喉咙发不出声音。
打破了边上的瓷器,先于婢女侍卫出现的,是他。
他穿着的是昨日那身衣裳,看来是忙了一宿。他给我倒了水,才告诉我,他要出征了。
我答应了他,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等他回来。
他不在的日子里,我一直在很注意调养自己的身子,也常去太后姑妈宫中走动。
直到有一天,正在与太后说笑,突然传来消息:军队哗变,皇上生死不明。
那一刻天旋地转,喉咙一股腥甜,我好想问他,为什么要骗我……
一醒来,顾不得其他,只急于问宫女他的消息,宫女转移了话题。
我并不觉得自己笨,看这情形,我怎会不知道,依旧没有好消息传来……
不知哪来的力气,只是想着:我要吃饭,我要把身体养好,乖乖的等他回来。
我开始抱着那把为他弹曲的琴站在门口等着他回来的消息。
好在,数月后,他终于是,回来了。
他为君主我为后,我成了他的妻子。不是单纯的皇后,是黎民百姓意义上的妻子。我是他,唯一的皇后。
六年后,那日我兴起,为他做吃食,到了御书房却不见他。转去了御花园,却看见他和一个紫衣男子(其实就是当年的神医)在说话。
声音不算小,我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相思蛊,解药,心头血。而他毫不犹豫地说,动手吧!
我定在原地:回想起他当年毫不犹豫的屈膝求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是全天下最最尊贵的帝王,为了我求人,现在又要为了我,冒这么大的危险。
我冲过去摁住了他正要解衣带的手,感觉泪水沿着自己的脸不停滑过。
我抬头看着他,态度很坚定,我不同意!
如果他执意如此,我宁愿从未认识过他。
他要人带我回宫,无奈之下我只好拿自己性命做要挟,实在想不出阻止他的办法,只好说自己爱的不是他。
可自己终归无法与身为帝王的他相敌,他怒冲冲的抢了我的簪子让人把我带回宫听候发落。
我以为我让他在外人面前落了面子,并且不爱他瞒了他六年,他会赐我死,至少也会打入冷宫。
结果,等来的是那个紫衣的男人端来的名为补药的,他的心头血!
我是喝了之后才知道的,当时又气又恼,直接去找他算账。
可是见到他的时候,看到他胸口的伤,我好害怕,他会不会,就这么……死了……?那我该……怎么办?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一碗心头血,间接的要了他的命。
又过了些时间,中秋他带我出宫玩,于是我认识了小小怜姐姐。传说中我真正意义上的恩人,也就是那个神医的妻子。
后来我们玩在了一起,还一起被绑架了。不得不说神医好爱他的夫人,那几个绑匪下场真是不忍直视。
回宫后开始嗜睡,他喊来御医,我知道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我怀孕了。终于,成亲这么些年我终于有了身孕。而他无意间透露出,原来这么些年我没有身孕,一来是他太忙,二来,是他竟然不愿让我为他生儿育女。
虽然他的出发点是很好,可我依旧接受不了。
像往常一样,这次又是他哄我。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下去,可是没想到,一切结束的那么突然。
他突然下令,将尹府及几个平日总与父亲在一起的官员家全部抄了,我得到消息去找他,想求情,可他不见。
那天下着雨,我开始绝望:他平日怎会下令不见我?他怎对我娘家做出满门抄斩的事情?
虽然他保下了我,可这样做岂不是太无情了吗。
我不知道这件事以后该怎么面对他,淋着雨,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御花园的那个凉亭。
远远就看到他坐在那里,我在那里纠结了好久,他却似乎不曾发现我。
我刻意把脚步声放到最大,可他依旧没有任何表示。真是奇怪了。
转到他身边,我看到了今生见过的最可怕的一幕。
他靠着柱子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很悠闲的样子。如果不是因为那摊被雨水冲刷过的血,真的好像睡着了。
当我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的时候,天空突然一个闪电,随后伴着轰隆隆的雷声。
“啊!”我一声尖叫蹲下捂住耳朵抱着自己,几乎习惯性的脱口而出:“冷紫我好怕!”
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像初识的时候拉起我怪一句:“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也没有像无数次下雨时,将我打横抱起快速跑到屋檐下将我搂在怀里给我取暖。现在他就靠在我旁边凉亭的柱子上,一动不动。
我怎能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他……他……死,死了……
这怎么,可能?这根本,根本不可能!
我再也忍不住死死抱着他,嚎啕大哭。
“你醒醒啊!你怎么可以比我先走,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啊!”
极度悲伤下我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是在自己的寝宫。
宫女安排我去当年他从相府接我出来暂时栖身的那个山庄,听宫女说,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身后事。只是,没有告诉我。
我想见他最后一面,却硬是忍住去了当年那个他猛吃我豆腐的地方。
在门口,我微微一笑:“冷紫,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会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