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踪迹渺渺
宜阳汉军主殿,刘玄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哆嗦不已的李轶,不禁怒上心头,一脚便将李轶踢地滚翻在一边。
这时虽已下了朝会,可左右毕竟还是站了几名内侍在旁伺候,可刘玄却已被气的全然不顾他的君王形象,又是几步赶到还未来得及爬起的李轶身旁,又是一脚踩在了李轶的后脑上:“蠢货!一而再,再而三!朕给了你不知多少次机会,你便是这样替朕做事的!谢忠死了,谢方死了,如今便连谢青竹也失踪了,满朝文武不是傻子!你看看方才,你看看方才群臣是如何看朕,你看看他们的眼神!”
李轶吃痛之下却只敢闷哼一声,费力将头往一边挪了挪,将嘴露出来之后使劲喘了几口气后开口道:“这件事确是臣考虑不周,这才出了纰漏。臣知罪,可派去宛城看押谢青竹那二十人的本事陛下也是再清楚不过的,然而他们却……”
“住口!”刘玄又是一脚将李轶踢去一边,靴下铁钉不期然勾住李轶一只左耳,用力之下只听哗啦一声,李轶惨叫一声,左脸处顿时血肉模糊,左耳竟就这般被刘玄的靴子给勾了下来,刘玄却是浑不在意,只是冷笑道:“按你的意思,便是朕的不是了?”
吃了刘玄几脚,又少了一只耳朵,李轶面露一丝痛苦神色,却只能单手捂住耳朵,是畏畏缩缩急忙叩首:“臣不敢!”
刘玄看着如今不住往地上磕头,满脸血痕的李轶,便像一只满身泥泞流浪街头遇到谁都能摇尾乞怜的一只狗,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厌恶,再看黏附在靴底的那一只耳朵,刘玄更觉恶心,当下脚用力一甩便将血肉模糊的耳朵甩去一侧,闲暇之余却也不忘看一眼颤抖身躯跪在身前的李轶,见李轶微微将头埋得更低一些,刘玄面色稍缓,可语气却依旧是冰冷如昔:“朕杀刘演帮你复仇,给你荣华,你便是如此来回报朕的?”
刘玄轻轻叹了一口气:“即便是一条狗,给它饭吃也能替你看家护院,而你……”
李轶听了刘玄的话忍不住便打了一个激灵,在绿林之时他便一直跟着刘玄,他知道刘玄太多的秘密,也知道刘玄为人的狠辣,倘若此时他对刘玄而言再无他用,那么没的可就不止是这一只耳朵了……
李轶整个人都如跌进冰窖一般寒冷,却已容不得他再做迟疑,当即磕头如捣蒜道:“陛下是想要能干的臣子还是忠心的臣子?李轶无能,可只要陛下有所吩咐,李轶但无不从,即便是狗,李轶也只甘做陛下的狗!”
刘玄默默看了李轶一会儿,叹了口气:“罢了,你去朱鮪那吧。”
李轶一惊,旋即应道:“臣谢过陛下。”
李轶心知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这便急忙冲刘玄施了一礼,便匆匆倒身退了下去。
看着李轶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刘玄这才屏退了左右,冷哼一声:“出来吧。”
偏殿之内珠帘一动,一个人影匆匆来到李轶身前,噗通跪倒在地,俯身叩首道:“是臣误会了陛下,请陛下降罪……”
刘玄急忙将人影从地上一搀而起,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如今谢氏便连唯一幸存的谢青竹都失踪,便连群臣看朕的目光都已不对,更何况你,如今你也只是不知者无罪罢了,朕不会降罪于你。”
“只是……”
刘玄眼底突然闪过一抹令人寻味的目光:“没曾想,你亲手杀了谢方,却同谢青竹交情甚笃啊,王凤……”
王凤默默低下头去,想起昆阳城头那个将一切都运筹帷幄在手的男子,嘴角轻轻浮起一个怀念的笑容,谢青竹,那个亦师亦友的男子……
见王凤已然默认,刘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怒意,他如今已是汉军的更始皇帝,可那又如何,这世上又有谁能做到绝对的忠心?
刘玄沉默一会儿,随即便又冷静下去,如果没了王凤,在这偌大汉军他便真是一个孤家寡人,何况,此时还有更需要他去了解的,是谢青竹。
正如李轶所说,派去宛城的那二十人皆是他从亲军中亲手挑选出来的,那二十人的本事当没人比刘玄更加清楚,可他们全都死了。
刘玄想到这里不禁自嘲一笑,谢氏一门从来不乏庸才,可笑他以前只将目光放在了谢方和谢忠的身上,却从未注意过谢家的那个二公子,谢青竹。而更可笑的是,直到谢方死后,他也只将谢青竹当作一个权衡绿林旧部同汉军之间平衡的砝码……
刘玄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王凤:“和朕说说你认识的这个谢青竹吧……”
……
与此同时,赤眉太康城外谢方新修葺过的青坟,一骑快马自远处扬尘而来,却在百步开外来人突然勒马徒步赶了过来。来人也着了一身缟素,先是郑重对谢方青坟拜了三拜,这才来到坟一旁的青庐,正见苏栾一身素洁长衣跪坐在地,急忙又恭敬施了一礼,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份竹简,端正奉在苏栾身前:“小姐,这是主帅从定陶遣人给你送来的消息。”
苏栾身形动了动,似是跪坐了许久,便连身子都变得些微僵硬,来人见状又急忙将竹简向前递了递,这才送到苏栾手上。
苏栾待将竹简看完,双目便轻轻阖起,看不清是喜是悲,随即叹了一口气,从旁取了一卷无字的竹简,轻轻摊在身前的小几上,自身边侍女取过蘸了墨的毛毫,思索一会儿,几行娟秀小子便跃然其上。
等字晾干,苏栾轻轻将竹简卷了起来,递给候在一旁的那人:“给定陶送去,主帅会知道接下来如何做的。”
“是!”来人将竹简郑重收好,这才向苏栾行了一礼,旋即便折身回走。
半晌,苏栾抚着已失去知觉的双腿在侍女的搀扶下从地上慢慢站起,一瘸一拐走到谢方坟前站好,目中隐隐有泪光泛动,却被苏栾急忙伸手拭干。
苏栾嗫嚅着双唇,哽咽的声音中是说不出来的委屈同无助:“伯父,他同我说只要一回宛城便娶我,可他却为另外一个女人抛弃了我,他说和他回宛城的那人不是我,可是现在,他失踪了,回到宛城连三天都不到,他失踪了……”
也许便连苏栾自己都尚未察觉,自昆阳城中青竹抛弃她至今心中的那些恨意,随着太康城下谢方的战死,所有的自责与悔恨同她对青竹的恨意交织缠杂在一起,如今对于谢青竹,便连苏栾都不知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复杂情感。
苏栾说到这里,将侍女一把推开,身子也毫无防备的突然滑落下去,倒在谢方坟前,可声音却犹在哭泣:“他连让我就这么默默看着他的机会都不给我……”
说到这里,苏栾便抱着谢方的坟便呜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的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仿佛被她抱在怀中的,便真的是在昆阳那个和蔼慈祥的谢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