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阳光已经偏西。小神沟东南的鏖战，终于快到了尾声。

战斗的结局已经注定，从大纛倒下的那一刻，官军已经失去了进攻的勇气。现在，在群龙无首的混乱中，只是为了生存而战斗着。

此时，红衫军的中军已经深深地凹陷下去，形同一只大海碗。两侧全副甲胄的重步兵纷纷向中间靠拢；同时，在阵后的虎蹲炮向两翼的空隙开火，一面封闭缺口，一面将四散逃逸的官军赶进包围圈里去。一切的时机都经过李桢的精准地方计算，几近完美无缺。

恰恰在这个当口，韩大虎的骑兵返回，在包围圈的边缘来回游弋。就像鲨鱼一样，一边把那些敢于在聚集起来的队伍一一冲散；一边轻松的追杀少数逃逸出包围的漏网之鱼。于是整个双河镇官军都被李桢装进了他设下的完美的天罗地网之中。四面受敌的官军战斗力顿时崩溃，整个战线被不断压缩，犹如被套紧的绞索。若不是包围圈里的官军实在太多，逼得太急反而会给红衫军造成更多伤亡，战斗早就结束了。李桢已经两次发出号令，放慢推进的速度，任由里面的官军自己互相践踏，渐渐地，里面的空隙越来越小。红衫军的每一发火铳、每一发火炮都会杀伤一大片惊慌的官军。

终于，在一片惊天动地的惨呼声中，谁也不知道是从如何开始的。包围圈内有官军开始放下武器，举起双手，跪在地上要求投降。李桢示意韩大虎的骑兵把投降的官军引出包围，一堆堆的双手抱头，就地看守。投降的行动就像瘟疫一样感染了官军，一大片一大片的团勇扔下武器，垂头丧气的跪在地上。然后任由骑兵押送到外面看守起来。

战场上的战斗立刻变得稀疏了。只有少数反应慢的、或是试图逃跑的，全都被红衫军中的民壮杀死。他们不着甲胄，行动迅速，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杀红了眼。只过了一刻，包围圈内已经没有能够站立的官军，余下的是厚厚的尸体和红色的泥沼。

黄昏后，战场上的红衫军的士卒都已经陆续返回了营寨。战斗了一整天的士兵们虽然早已疲惫不堪，但是空前的大胜让他们无法抑制自己狂喜的情绪，数月而来的担忧和最近日子里的艰苦都随着胜利的喜悦和庆功宴上的劣酒冲洗一空。在夕阳的映照下，一向看起来自信镇定的李桢，也明显感到如释重负般的轻松。他任由部下和士卒尽情狂欢，因为，现在淅川的土地上，已经没有任何势力能对即使是放松戒备的红衫军产生威胁了。

兴奋的部将蜂拥走到李桢面前。脸色还带着硝烟和鲜血。

“首领，今天真是杀的痛快！”韩大虎大声说道：“没想到俺们真的做到了！”

“是啊！今后俺们再也不害怕官军了。”

“再来多少官军，俺们红衫军也能把他们打的抱头鼠窜！”

在纷乱的喊声中，李桢长身而立，夕阳把他高大的身躯染成一片金黄，犹如穿了一身金甲，让人感觉威武异常。

“谁说不是呢？”听着这些议论，李桢微微一笑，说罢高高举起酒杯大声道：“能做到这个地步，各位的英勇奋战也至关重要！让我们为了红衫军今天的大胜，来！大家干了这一杯！红衫军万岁！”

“首领万岁！——”

“将军万岁！——”

顿时众将也纷纷附和。用七嘴八舌的热烈回响来大声的回应着，脸色露出真诚的笑意。

天色暗了下来，酒半酣，营地里点起了熊熊的篝火。

刘天正穿过狂欢的人群，直入李桢的帅帐。作为红衫军点后勤总管，他已经点清了这次战役的收获，按照李桢的吩咐，立即前来答复。

“首领！此次战斗，我军死伤九百七十二人，全歼双河镇明军八千四百二十一人，杀死其中五千七百一十人，俘虏两千七百一十一人……”

“怎么？杀死那么多？有没有人漏网？”李桢感觉似乎有点不对。好像俘虏的数目应该比这个数多很多。

刘天正沉默了片刻，低声道：“首领，您知道这山路崎岖，官军的伤员是没办法留下来的，因此……”

“知道了。”李桢艰涩的点点头。“以后，尽量救治吧，这毕竟是一场内战。”

“内战？——”虽然没有完全听懂，刘天正还是努力的点点头。又小声道：“但还是漏网了四百七十二人，据俘虏说，里面有这次的主将——淅川县巡检陈金。”

李桢微笑着点点头，毫不在意道：“是我故意放他们走的。当时要想强留下他们，恐怕要折损我们两成的骑兵。如今，大局已定，就是走了他们也无妨。”

刘天正松了口气，接着道：“缴获武器……、甲胄……、军资……和粮草……。这下前锋营终于可以全副武装了。”

听到这里，李桢找了张椅子坐下，尽量伸展着身体，摆出一个放松的姿势。用意味深长的口吻道：“还不仅仅如此，前锋营这下可以像老营的正规部队一样使用了。天正，我们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尽量把这些俘虏裹挟起来，为我所用。”

“什么？——”刘天正微微吃了一惊，道：“将军不怕——”

“反噬？不用怕！”李桢斩钉截铁道：“败亡之军，不复言勇。这些俘虏已经丧胆，裹挟起来毫无风险。但是，为了让他们甘心为我所用，兄弟会还是要做好以下三件事：甄别、监视和徼投名状。”

“哦！”刘天正恍然大悟。这三件事情，深得李桢的言传身教，一直以来都是兄弟会的拿手好戏。

又想了想，刘天正激动起来，上前一步道：“将军，我们红衫军消灭淅川明军的消息，应该在两天之后才能传到淅川县城，不如让骑兵精锐先行一步，连夜急行军，趁县城不备，一举奇袭。如此，当我军入城的时候，便是淅川各处知道官军彻底被歼的消息的时候！这可是个震动全局，让首领和红衫军名扬天下的好机会！”

李桢看了一眼刘天正，摇头道：“奇袭县城，虽然可以收到威慑淅川全境的效果，可那可能意味着彻底放弃甲队。我们红衫军可曾为了些许利益，放弃过自己的兄弟？现在不会，将来不会，永远不会。传我将令，明天一早，就返回圆山，支援甲队！”在现在这个时候名扬天下？别说现在明廷实力尚存，就是闯王、张献忠这样的悍匪，也不会放过自己。李桢可是深深知道做人要低调，实力才能说明一切的道理。

又看了看刘天正，见他一脸惊讶、敬佩和感动的神情，李桢知道刚才的话起了作用。不过，这有什么分别吗？淅川的控制权犹如一只成熟的桃子，现在只不过是等它掉下来，还是伸手去采摘的区别。这场博弈已经到了收官的时刻，李桢宁愿少得点实利，多保留一些实力。因为这已经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