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山风阵阵。伏牛山南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可就在这大山深处，小神沟的简陋军营内，却篝火通明。

手臂粗的火把，每隔十步就点燃一根。松木燃烧的气息，和偶尔噼啪作响的松脂，把军营照的明如白昼。无数的民壮、村兵在内圈，新到的团山城新兵围在外圈。战前的动员，正在如火如荼的开场。

“是谁带俺们分了财货？”

“是谁带俺们得了田地？”

“是谁给俺们吃饱了肚子，都是谁带着俺们整的?”有精心挑选出的村里管事的成员在圈子中间的高台上大声鼓动着。

“是红衫军——！”最外圈的新兵跟着事先规定好的空隙大声回应。

“是红衫军——！”内圈里的村兵也跟着高喊道。

在一声声整齐的回应中，最里圈的民壮被激发起来，也一起高声喊道：“是红衫军——！”

声浪慢慢热烈起来，无论是否愿意，也无论自己是怎么想的，在红衫军统治的这几个青黄不接的月份，在场所有民壮，的确或多或少得了不少的好处。在现场热烈的气氛下，一点点的不自愿终于被冲散，想起之前的好处，喊声也越发整齐了起来。又过一会儿，随着整齐的喊声，人群也受到了感染，变得越发热烈。在这样的场面下，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在一个强大有力的团体中，并且慢慢沉醉在这样的感觉里。

“可是，官军杀过来，俺们分到的，都要被抢回去。而且，恐怕就连性命也难保——”

底下的民壮有人窃窃私语。半信半疑的气氛开始弥散开来。有些心怀侥幸的，想着东西被抢了应该就没事了，反正也不是自己的，有些更想的是，反正也死无对证，说不得自己还埋藏了不少细软不一定会被发现……但是，就在此时，李桢不失时机的大步跨到台子上，一声大喝，打断了他们的幻想。

“你们当中，也许有心怀侥幸的！也许有想息事宁人的！可惜，现在是官军所到之处，除了逃跑的村民，全部会都被杀光！这里，有黄土垭村幸存的村民，朱平安，可以作证！”说着他回头对底下一个矮小的身影喊道：“朱平安，你，上来！对他们说说黄土垭村的屠村的情形。要大声的说给他们听。”

朱平安懵懵懂懂的，这样热烈的大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此起彼伏的声浪，整齐而又喧闹的人群，无数友善而又好奇的面孔，这一切烘托出的热闹场面，就连一年一次的庙会也比不上。当他下意识的走到台上，看到李桢带着鼓励的目光，心里一下子激动起来。虽然显得有些仓促，但是事先叮嘱过的故事，混合着自己的感情，顿时塞满了胸膛。一时间，让他无法分清哪些是故事，哪些是真实的。正要说话时，突然想起惨死的玩伴，哽咽了一下，他不由得泪流满面。台下，渐渐变得鸦雀无声。李桢走到他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语双关的道：“别怕，全都对他们说出来，你能行的！”

事先灌输一些故事是免不了的，否则朱平安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但是，这些故事又巧妙的让朱平安感觉是有人亲眼所见。相信随着夹杂着感情的复述，没有人怀疑是他亲眼所见。

“那天，天擦黑，红衫军的战士骑马向我们报警：官军就要来了！当时，我们谁都没想到那意味着什么……”朱平安的复述略有些平淡的开始了。亲切的乡音和与自己的将来密切相关的消息，让刚开始还有些微微骚动的人群变得越发安静。人们似乎都在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刚开始的时候，俺们还以为跑了就没事了，没想到官军骑马很快，立即分散开搜查，没有来得及逃远的老乡很快就被截住。跑的太远的，就乱箭射死。俺藏在灌木林里，亲眼看着俺朋友被一箭射了个对穿……”

人群里发出了一口倒吸凉气的声音。接下来的话语则更加可怕：

“俺躲在暗处看到，官军们把村民围成一圈，然后用刀一个一个砍死，就像劈死一条狗或是砍死一头猪一样,然后只拣选人头收起来，无头的尸体全都被堆起来焚烧。全然不顾哀求和嚎叫，也不管是不是妇孺。官军甚至还互相用老乡的人头开着玩笑……”

底下鸦雀无声，不过这样的惨景还是让很多年轻人怒气勃发。借着明亮的篝火，李桢几乎能看清楚哪些人是在气愤，哪些人是在畏惧。年轻人总是容易激动的，而幸运的是，附近乡村的民壮，也是年轻人居多，因此底下的气氛，基本上还是按照李桢的设想转变着，产生出了一种同仇敌忾的团体感。

要是能早点动员就好了，洗脑，可是需要反复不断的重复，重复到令人麻木呀。李桢心里暗自想着。现在的这个效果，只能说是勉强及格而已，总是感觉缺少了什么。

正在这时，一个毫不起眼的侦骑急匆匆的跑进来，才和李桢诉说几句，新的消息就让他心头狂喜，于是大声道：“把他抬上来！”

高亢的声音打断了朱平安的叙述，片刻之间，台上台下都显得有些不适应。带着几分茫然，满是疑惑的目光投射过来。可是，谜底很快就被揭开了。一具小小的尸体被两名红衫军战士抬上正中的高台。满是伤痕的身体毫无遮蔽，惨不忍睹。

沉默了片刻，底下的某处突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几个肤色黝黑的男女从后面跌跌撞撞的跑上前来，等看清楚后，全都抚尸大哭。哭声在这寂静的黯夜里，显得格外悲痛。

“致命伤是背后的箭伤！”李桢大声道：“是我们红衫军救下他的时候，被官军从后面射杀的！即使是这样的孺子，官军也不会放过！”谁知道这小孩是怎么死的，但是毫无疑问这样的说法是最有利的。

“如果我们不团结起来，杀败官军！那每个人都是他的下场！”在哭泣的背景下，李桢继续高声喊道：“难道你们不想要红衫军为你们报仇？不想把杀光这些残忍的仇敌吗！”

“我们要报仇！——”几个暗中负责造势的红衫军不失时机的大喊着。

“报仇！——报仇！——”随着有人起头，喊声越来越雄壮，三千人用一种频率，一个声音大声喊叫着，发泄着心中的愤怒，或者恐惧。渐渐的，大多数人的眼里只有血红一片。

是时候了。李桢想着。这个时候，营门猛地打开，韩大虎带领的剩余的队伍终于开到了：

长枪兵、火铳兵、炮兵和剩余的骑兵排着整齐的纵队，从营寨中直传而过，盔明甲亮，气势非凡。一列列人马络绎不绝，不断从人群边上穿过，似乎无穷无尽。看到如此雄壮和庞大的军队，民壮们从起初的惊讶，渐渐得变为狂喜。一声又一声喝彩从人群中爆发。

虽然只有两千余人，但是，每次出营后，立即变换队形再重新穿过营寨。给人感觉真好似是千军万马一般。玩这样的把戏，不过是想让新参加进来的民壮对红衫军产生最大的信心。唯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无所畏惧的死战。

“我们能战胜官军吗？”李桢大声的喊道。

“是的！一定行！”走过的红衫军整齐的回答。

“当然行！——”

“杀了那些***官军！——”七嘴八舌的民壮的声音也参杂进来。

看着底下如火如荼的战意。李桢心中又增加了几分信心。接下来的战斗，对于那些从没有杀过人的民壮来说太过残酷，所以只有有了信心，才可以一战。

在这个黯夜里，仇恨比黑夜更浓重。真是我释放出来的杀意吗？李桢不由自主的问着自己。可是，很快就释然了。穿越第一天的法则再次告诉他，在这个乱世里，不被杀死，就要不断杀戮！我只是让他们熟悉这个法则而已。李桢安慰自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