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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 作者: 平抑惊人 字数:3956 更新时间:2012-09-27 17:37:00

第十九章 变局

“轰——”,狂暴的气流席卷前方,简陋的木栅顿时裂开一个口子。接着更多的炮车上的虎蹲炮此起彼伏的怒吼,前面栅栏处这样的口子越来越多,逐渐连成一体,形成一个约有十人宽的通道。

罗勇略显稚气的脸上浮现出了满意的笑容。紧接着,举起右手做了个表示完成的手势。后面,一排排精锐的老营长枪手在前,火铳手在后,有条不紊的压上。

李桢骑在马上,在后面的山头挺直了身体瞭望。

“这是牛刀杀鸡,将军。”姜涛在一边小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我们教导队训练出来的老营长枪手,个个都是好汉子,再加上火铳手,炮手……”

“虽说都是老营精锐,可毕竟有一半人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他们所有的技能,都是在训练营地里。”说着,李桢放下遮掩阳光的右手,皱眉道:“不经过战场的考验,新兵永远都是新兵。即使是必胜的战场,也能让新兵成长起来。这才是我不惜耗费辎重,摆出这样的大阵仗的原因。”

忽然前面欢声雷动,一下子打断了李桢的话。从破损的木栅里挑起一面白旗,又是一座原本不肯归顺的小山寨降服了。

兵不血刃,果然不出所料。

规模超过四千人的红衫军现在暂时是山里最大的军事力量。在这股强大武力的碾压下,几乎没有一个山寨敢于正面对抗。剩下的不是远遁,就是降服。不过那些选择远遁的山寨,除非肯远远逃离淅川,否则就会被红衫军的侦查队日夜追踪。在初春的饥饿和红衫军的剿杀下,很快,周围方圆百里不肯归顺的山寨迅速消失着。

“这次炮营又立下头功了。”等到前面的声音下去了,李桢微笑着道。不多久,一名年轻的传令兵就骑马飞奔过来大声报出俘获。

今天扫荡的是附近最后一个不肯屈服的小山寨。从此,红衫军的后路终于被清洗一空。虽然很多没有什么战争概念的红衫军将领并不情愿为这些小小的营寨,少的可怜的缴获而大动干戈,但是对战争有系统了解的李桢却知道,要想让红衫军的势力在淅川站稳脚跟,这是军事上至关重要的一步。

姜涛和他的教导队系统的将领也全力支持这一举动,毕竟是专业人士。

“大军行动,必远置烽喉……”这是姜涛当时的原话。烽喉不仅仅是那个固定的,叫做烽火台的设施,而是指的一系列军事措施:前锋、侦查、烽火、明暗哨探,夜不收……林林总总,就好像大军延伸出去的触手和神经。不但负责收集情报、还包括了屏蔽战场、探查地形,修筑出击的阵地等多种功能。四千余人的红衫军,由于更加强调行军,机动力极其强悍,更是比这个时代大多数军队的哨探网撒的更远些,最远达到了六十里。在这张网里的不安定因素都要连根除去,否则一旦有遗漏,就会成为致命的漏洞。

想起后世某些小白穿越文,李桢就不由得要嗤之以鼻。小白们显然以为古代的围城战只是把城围起来就完事,想要突围只要夜里猪突就行。实际上战争哪里有那么简单?在敌方完全控制的战场上,在不知道敌人布置,没有有效侦查手段的古代,夜里猪突的结局就是撞到敌人的包围圈里可耻的死去,首级变成一串报功的数字。这是古代的一个称职的低级军官都知道的道理,现代的小白不但不知道,还自以为自己样样大能,古人智商底下。现在看来,实在可笑。

这也从另一面暴露出专业人士和农民军在军事素养上的差距。很显然,这个时代的军官培养体系是称职的。所有熟读《绩效新书》、《练兵记要》等兵书并有实际带兵经验的军官都有不低的军事判断力。但是这种专业书籍在农民军中非常少见。想起杨嗣昌在初到武昌时就立即分发了数百本《练兵记要》用以培养明军的基层军官,其重视理论培养到这个地步,让李桢想起来也自叹不如。而起义的农民军,无论是闯王还是其他义军,从起事到败亡都没有意识到对基层军官系统的培养。两者对知识的重视程度,一目了然。这也更加刺激了李桢在红衫军中大力扫除文盲,开展基础军事教育的决心。

清除了后路以后,淅川的形势更趋明朗。在团山寨的另一边,延伸到淅川县城的那一侧,红衫军的侦查也越来越频繁了。按照李桢的安排,一个局,百余人精锐的步兵在山区边缘的树林里修筑了营地,而小股的骑兵三人一队,分成十队,依托营地,轮番出击。骑兵侦查周围的情况,以半日的马程做为最大的侦查范围,在淅川周围密密的梳理的一遍。一百多人的步兵,在骑兵的指引下,挑选了山下的几个规模略小的村庄,连续抄了几个富户,缴获了千余石的粮草、浮财。缓解了红衫军需求之余,还分了一部分给附近的贫民,如此“德政”立刻就控制了附近的几个乡村。和在内乡县不同,李桢是铁了心想在这里扎下根来,因此,虽然过程比较麻烦且血腥,但是财富必须重新洗牌:

凡是乡村里的鼓动起来均贫富、杀富户的贫民,立刻有权有钱。从一无所有到彻底翻身只在一日之内。另外,其他乡民,也或多或少的分了一点东西,不管愿意与否。富户的田地自然是重新分发。下一步,李桢就准备组织那些积极的贫民成立乡里的政权,用来收粮和征兵。当然一开始都是以保卫乡里的名义。

和大明北方大多数地方一样,淅川的贫富也很悬殊,一无所有的贫民和流民占了多数,所以财富的清洗都很顺利。只要有武力保证,贫民均贫富、杀富户的干劲一旦被激发,简直就是热火朝天。初春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要不是抢了富户,简直就要饿殍遍地。山下的大片平原,实际上全部是这样一触即发的形势。

当李桢消灭了团山周边所有小股山寨,重新回到团山寨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初七日了。正逢韩大虎的骑兵清洗村庄后回到团山。

“痛快!痛快!”才一见面,韩大虎就大声嚷嚷道:“俺们打出替天行道的牌子,一路上小村庄的富户根本就是乖乖束手,只有规模在三、五百人的村庄,才会有庄主和庄客那个啥臂挡车出来顽抗——”

“是螳臂挡车。”姜武大声在一边插了一句。

“对,对。螳臂挡车。俺就这意思。”韩大虎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继续道:“俺们引出他们的大队到庄外,后面孙百总的步兵局从后面包抄,三下两下就打得他们哭爹喊娘。要不是首领您再三吩咐不得砍杀俘虏,所有人全部交给庄里的贫户和附近流民发落,俺回来的还能快点。”说完还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似乎是感觉没有杀过瘾似的。

姜武在后面笑了几声,补充道:“那些俘虏,我倒是觉得还是由我们砍了来得便宜。别看那帮子贫户平时都是胆小如鼠的,真的发动起来简直地动山摇,有几家庄子真个是血流成河,而且绝对是清洁溜溜,斩草除根。我们红衫军是做不出的。”说到这里两人都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快的事情。以韩大虎、姜武这样粗豪的武将都感觉不快的事情,可想而知是多么的血腥惨烈。

“冤有头,债有主,那是他们平时为富不仁的下场。”李桢面无表情,斩钉截铁道。即时止住了在场所有人的思绪。其实在这场他刻意卷起的洪流中,一两个个体是否真的无辜并不重要。规则的重建,财富的洗牌,能让红衫军获得的利益才是关键。一个替天行道的大旗更是天生的道德制高点。要是再加上穷人翻身做主人的思想宣传,就是妥妥的革命圣地呀。

话音刚落,下面的将领个个点头,连韩大虎和姜武也恢复了原本兴高采烈的情绪。红衫军的成员大都是贫民出身,对于李桢的这句解释基本是无条件的认同,没有任何人会继续深纠什么原罪和无辜的问题。单纯不纠结,这也是农民军队伍的最大优点。

有人快乐就有人烦恼,对于淅川县城的高县令来说,这个春天明显比之前任何一个都要麻烦。在此为官九年,他还从没有碰到过这样严峻的形势。在县署内,他正愁眉不展的向他的师爷抱怨着:

“此次山贼来势汹汹,和以往决然不同。以往山贼最多也就是抢掠一番,可现在却是攻下一个个村庄啸聚丑类,淅东各处多有土贼响应。殊为可虑!”

“东主所言极是。”师爷捻须点头应到:“听说这次山贼所到之处,富户鸡犬不留,穷户和流民群起而攻之。更为奇怪的是,山贼居然就不退走。搞的周围村庄的富户要么结堡自守,要么纷纷逃命。淅川一夕数惊。如此局面,东主恐怕还需多多上奏,让朝廷、督师速速派兵剿灭才是!”

“你以为我不想吗?”高县令扫了师爷一眼,幽幽的道:“也没有少上奏报急,可是兵从哪里来?饷又从哪里支?现在夏税未收,府库空虚。那个杨督师又把豫省的正兵全部抽调一空去围剿献贼。剩下的这些军余和乡丁,不过百余人,能济什么事?光是下山的贼寇可就有数百人之多,听说甚至还有马队!若不是賊首鼠目寸光,毫无远图。现在本官担心的可就不是能否围剿贼寇,而是被贼寇悍然扣城呀!”

师爷也愁眉苦脸道:“东主说的是。不过,既然淅川的各处卫所,巡检司都无兵可援,还是要加紧修缮县城,防备山贼奸细才是……”正说着,一个衙役突然满面喜色的跑进来,边跑还边大声嚷嚷道:“县尊老爷,大喜事。最新捷报:杨督师的剿匪大军在玛瑙山大败献贼,斩首万级,掳获无算。献贼仅以身免……”

顿时,高县令激动满脸通红,立刻接过呈上的塘报仔细看了起来。看到最后长长的出了口气,道:“吾等这几日苦苦支撑危局,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总算不负天子、朝廷了。”

师爷、衙役,堂上僚属无不欢欣鼓舞,大捷之后,淅川县的正兵不消旬月就都会各归卫所,兵力必然大大加强。久违的安全感终于又回来了。

当天傍晚,红衫军的哨探就报上了这个消息。李桢听了后,站在团山寨顶的高楼上,仔细的盘算着:山下被红衫军控制的十余个村庄,已经组织起来了数千的人口。山上山下,互相呼应,俨然一体。经营的时间虽短,但是这些组织起来的贫民依然足以让官军知道:什么是“人民战争”。这是这个时代所从未有过的。

正想着,身后传来轻柔、熟悉的声音,“要下雨了——”赵翠微小声说道。李桢顺着她细长的手指向天空望去,天边,成片的鱼鳞云被晚霞映的金黄,一排排、一列列,就像整齐的士兵,顶盔冠甲,矗立无声。

“好美呀——这夕阳。”无比宽阔的视野,让这个小女孩惊叹了一声。

“玛瑙山大捷。”李桢一字一顿道:“就如这夕阳般美丽,但是毕竟是要落下去的。”回头看了看那双疑惑的眸子,突然醒悟到这个话题太深,简直无从谈起,于是轻轻一笑,道:“翠微,请你再给我再沏一杯茶吧。”

女孩通红着脸忙碌起来,李桢在一边静静得看着她优美的动作。身后,夕阳就要落下去了,风雨将至,大变将起——

作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