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的更高了一些，四射的日光更加强烈。

团山城的内郭，山顶的三层木屋内，李桢正平静的看着底下攻城敌军的又一次溃败。

“干得漂亮！首领，要是让俺的骑兵去，肯定能砍死更多的山匪。”韩大虎看的激动，在一旁大声道。

“不用着急，等敌人攻破了第一道栅栏，就轮到你们下去了。”李桢微笑着说道。到现在为止，局势可以说还牢牢把握在他的手中，尽管自己这里是防守的一方。

“连火器和甲胄都没有，上来多少都是送死呀。”姜涛在一旁感慨着。又疑惑的问道：“将军不担心一斗谷会有火器吗？”

“没有特制的炮车，就是有虎蹲炮也发挥不了十成的威力来。更何况还是仰攻。”李桢毫不在意的答到。

这时刘天正匆匆跑了上来，对李桢小声道：“首领，辎重营所有的榆木炮都已经放到第二重木栅后面就位了。”听到这里，李桢心中越发安心，回头朝刘天正点点头表示赞许。

榆木炮，是为了填补火炮不足而做的。用的都是一整根树干，长约3米，前细后粗，中间掏空，树身牢牢箍了三道铁圈，后面部分打磨成粗大的牛角形，楔形咬合位方便装弹药和点火。合重一百多斤，射程三百多步。在自己的那个时代，这种土炮因为容易制作，曾经在游击战中多次运用过，李桢这次在建山城的时候就挑选了上好榆木一百多根专门制作这种木炮，当作虎蹲炮的补充火力，全部用于防守。

山城的第一道木栅后面，被分割成几个营寨，即使攻破了第一道木栅，要想攻到第二道木栅还要经过蜿蜒漫长的山路，直接攻击第二道木栅是几乎不可能的，因为第二道木栅在半山腰，除了一条漫长的通路，其他地方都被刻意削成垂直的峭壁，几乎有六米多高，并不比名城大邑的外墙矮小。而顺着山路往上，则要完全暴露在第二道木栅的炮火下。

“按将军这样的安排，他们真是突破了第一重木栅，再往上攻击的时候，就会发现攻击会更难！死的人会更多！”姜涛在一边仔细观察后说道。

李桢笑而不语，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着混乱的敌军全部退回丘陵后面了。

今天太阳下山前敌人如果依然突破不了第一重木栅，他们就无法站稳小丘和团山之间的谷地。连晚上宿营都要全部跑回丘陵后面。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山城下的进攻再一次开始了。

这次敌人排出的是宽大的横队，照例举着巨大的原木做成的防具。马队在后面一箭之地，缓缓前进压队。庞大的队伍再次开始填满下面的谷地，一直走到通往团山城的三条通道之前。

可是，奇怪的是，对方没有踏上通道，而是在通道的另一侧做出防御的姿态。其余的人，围绕着长长的城壕，开始——下水？那些扛在肩上的巨大的防具全被放下水去，却是一个个木筏。

原来如此，敌人放弃了从通道进攻寨门。改为泅过城壕，沿着木栅全线攻击。看到这里，李桢已经明白的对手的意图，凭借人数上巨大的优势，在第一道木栅前全面展开。

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在长长的第一道木栅前到处发起进攻，总会有越过木栅的机会，正可谓充分发挥了人数上的优势。即使地利上有着明显的不利，但是总比沿着三条狭窄的通道，冒着密集的枪弹、箭矢去送死高明了很多，很明显，底下的对手中已经有人看穿了所谓留出的通道只不过是陷阱。看来即使是古人，智力上也丝毫不逊，在没有甲胄火器的情况下，很快就想出了应对之法。即使是李桢本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想出更高明的办法了。

“将军，要不要老营派出精兵驰援？”姜涛面带着急的神色小声道。他也看出敌手的高明之处了。但李桢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一切战斗，抛去意志上的因素，归根到底，只不过是一场数学的计算。尤其是在突破线式的防线时：突破时的兵力大于防御的火力，就达成突破，反之，则进攻的一方必然被压制。

居高临下，李桢一眼就看出了两者大概的比例。全面展开后，进攻的一方在第一线有几乎一半的兵力优势，还不算上源源不断的后队。心里快速计算了一下，李桢立刻下令：撤退。撤到第一道木栅后面地势最高，保护着直通第二道木栅的寨门的最后的一个营寨里。

命令迅速用旗语下达了。周围的众人顿时沉默下来。韩大虎张口结舌，姜涛低头沉思，刘天正不动声色。这个不可思议的命令让所有人表情各异，但是没有一个人反驳。看来多次的胜利已经在他们心中树立了无可置疑的威望，所以此时没有一个人提出疑问。

本想解释一番的李桢见状也不多话，只是小声吩咐罗勇和刘天正下到第二道木栅后面检查火炮。下面，得到命令的步卒、枪手、铳手从容不迫的后撤，让出一个个空空如也的寨子，在最后的一个营寨的木栅后严阵以待。

防线收缩了三分之二，火力的密度陡增两倍。原来稀稀拉拉的一行守兵，现在变成了无比密实的三排人墙。

前面两个寨子里，翻过木栅的人群明显愣怔了一会儿，不知所措。原来千辛万苦，死伤无数连寨门都没摸到的寨子，就那么轻松的进来了，不可思议之余，又多了几分茫然。而进攻最后一个寨子靠外侧的木栅的人流，却受到守军顽强的阻击。每一个爬上木栅的山匪，都要面对两把以上长枪的突刺，尸体横了一地，狭窄的木栅外几乎都不能站人。

在看到其他两个寨子轻易攻破后，进攻的人流大多都绕行而去，放弃了正面的强攻，而是先进入已经被占领的寨子。

人群在乱糟糟的聚集，慢慢的集结起来，越来越密集。很快，前两个寨子几乎聚集了四、五千人。在一名骑马头目的呵斥下，开始排出厚厚的进攻阵型。此时，他们面对的，只有最后一道木栅，攻破它，整个第一道木栅后的三个营寨就能完全掌握。

整队完毕后，对峙着的攻守双方都沉默了片刻，就像是两个决斗的巨人在出招前的蓄力。

防守的新兵，经过前面两次成功的防御，亲眼看到敌人一次又一次的狼狈逃窜，此时再不复刚开战时的紧张，而是充满了信心和面对手下败将的那种优越感。

进攻的山匪，则是人多胆壮。虽然不知道守军为何撤退，但是能进入第一道木栅后，总算再次再次鼓起不多的勇气，密集的人群更给他们平添了人多势众的安全感。

随着一声唿哨，带着同样信心的攻守双方开始了碰撞。

海潮一样壮观的人群手里举着各式刀剑，木盾、长矛，呐喊着冲向最后一个寨子的寨墙。犹如惊涛拍岸，气势惊人。似乎一下子就会把低矮的寨墙席卷而去。

一百步开外，三百把弓齐齐抛射。密集的箭雨让寨墙外的一小块天空都暗了一下。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让进攻的队伍稍微放缓了一下。但是几百人的损伤对于数千人的冲锋几乎没有什么影响。人群继续向前冲，甚至连停都没停。

六十步、五十步。第二轮打击接踵而至。六十二把鸟铳齐射，硝烟弥漫，枪声震耳欲聋。冲在最前面的近百名悍匪顿时一扫而空，整个攻击的队伍明显的停顿了一下。这次虽然杀死的人不及弓箭那么多，但是声势骇人，压制了山匪进攻的呐喊。

临敌不过三发，鸟铳手退了下去，长枪手登上寨墙。五十步不到的距离，鸟铳手已经很难再完成一次齐射。

“开炮——”李桢终于下令。

顿时，一百二十三门火炮一起怒吼。巨大的声响就像在耳朵边上打响了一个巨雷。无数的金属的碎片从天而降，充斥在敌人占领的两个挤满了人的营寨上空。就像带走生命的狂暴激流，奔腾而下。

不等硝烟散尽，第二轮火炮的轰击再次降临。这次的声势小了很多，所有的榆木炮都要认真清理过之后才能再放一轮。所以现在只有二十三门虎蹲炮在肆虐。

“韩大虎。”李桢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对着仍然目瞪口呆的韩大虎道：“该你们骑兵队出击出了，从这里的驰道速速下去，把敌人赶出第一道木栅外。”

才反应过来的韩大虎喜不自胜，兴高采烈地叫上他的搭档董武一起整队出击。底下的硝烟也慢慢散开了。只见炮击所到之处，就如被飓风刮过，全是歪七扭八、层层叠叠的尸体，下面的两个营寨，四处可见横飞的血肉，一声紧似一声的炮声，每一声都要带走下面一片人群的生命。终于，随着炮击的继续，敌人再次崩溃了。

不一会儿，李桢看到韩大虎的骑兵当先冲出下面的寨门，前面全是蜂拥撤退的敌人，人数虽然还比守军略微多些，但是已经毫无战意，全在争先恐后的逃出营寨。任凭韩大虎在后面砍杀，践踏，甚至都没有一个人有兴趣回头看一眼。每个人都在用尽全力拼命逃离这一片血海般的地狱。

不知不觉地，天色暗了下来。李桢再抬头看时，只见西边的天空，残阳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