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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 作者: 平抑惊人 字数:3626 更新时间:2012-05-29 23:47:00

第十章 雪红

积雪的山路异常湿滑,银色的反光更让人心烦意乱。

四百锐卒,身着轻便的短袄,披着白色的披风。脚踏鞋底钉了木钉的棉靴,毫无声息的走在山间的雪径上。

李桢和姜涛走在队伍的中间。这次袭击,李桢只带了姜涛和罗勇两个头目,其他的全部在巡司城收拾行装。

从西峡口饶过花园头巡司,六十里的山路,异常难行。队伍已经走了两个时辰,才走了一大半的路。雪地行军,当真不是轻轻松松的。

“将军,为何今天突然加强戒备?”姜涛不解的问。

“昨夜刘天正来报,南阳、邓州都有官兵异动。”李桢揉了揉冻得发白的手,解释道。

“隆冬大雪,官兵应该不会出动围剿的。”姜涛胸有成竹的说:“以前在边军的时候,这么冷的天,若是硬让官军出动,那可要激起兵变的。”

“宁可早做准备,也不可心怀侥幸。官军即使隆冬不出,早点移营也是好的。况且我还担心开了春,附近六乡一起倒向官军,通风报信或是带路阻截,虽然麻烦不大,总会损失一些。很是无谓。”嘴里这么解释着,李桢心里却是无奈的想,谁让我没有主角光环,看不透这重重的战场迷雾呢?当然要时时小心谨慎了。

这时,前军一个士卒来报:“将军,前军已达团山寨了。”

回头和姜涛对视一眼,李桢小声问道:“鸿渐,偷营摸哨,你可有把握?”

“将军放心。”姜涛又抬头看了看天色道:“马上就要到正午了,再等等。正好是偷营的好时间。”

在一片白茫茫的山腰上,有一处突兀的小寨。前后的草木都已经凋谢,视野开阔。

数个白色的影子在山下毫不起眼的挪动。用的完全是李桢制定的敌前匍匐的前进方法。

在团山另一侧的一处低矮的丘陵上,李桢和姜涛两人趴在一处查看着士卒的行动。

“将军在雪天用这种白色的大披风,当真妙不可言。”姜涛小声赞道。若不是一直仔细的观察,几乎找不到现在摸营上去的士卒。

“侦查、伪装都是打胜仗的好法子。你们教导队喜欢教授士卒武艺自然是好的,但是不可偏废,想胜利可不是单纯靠好武艺就能解决的。”早就对教导队偏好教授武艺的做法有些不满,但是又找不到机会的李桢借机说道。

“战场上的厮杀,不靠纪律、武艺还靠什么?还望将军明示。”姜涛的回答中带了一丝不服。

“侦查可以知己知彼;伪装可以出其不意;迅速行军可以攻敌软肋。在我看来,这些法子的重要都远在学好武艺之上。只要能够安排得当,造成以众击寡的局面,就是对手武艺再好,也于大局无补了。”李桢轻声说道。看见姜涛一副若有思的样子,似乎有所感触,又问道:“对面这个寨子,你对它了解多少?”

“一群逃户而已,约有二百来人。本来不想现在就动他们的。将军,你知道,现在这种时候进攻这样的山寨,那就是死战!”

想想就知道,大过年的进攻别人的老巢。任谁都会平添几份血勇。更何况外面白茫茫一片,出去也是死路一条,对方基本上不会有逃散的可能。李桢轻轻叹息了一声。这次,为了平复自己那强烈的不安而进行的袭击,恐怕要流很多无辜的血。想到自从穿越以来,没有杀过一个鞑子不算,现在更是把目标对准了结寨自保的逃户,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内疚。

可是人都是自私的。一想到自己面对的严峻的情势,这种内疚就消散的无影无踪。正在走神的时候,忽然听到姜涛在旁边小声说:“将军,那边开始动手了。”

皑皑的白雪下,几个和雪地融为一体的模糊身影,早已经匍匐着钻进了寨墙的几处死角。此时,借着寨墙后面袅袅升起的炊烟,其中一个士卒突然暴起发难。

“嗖——”那是短弓的声音。那个红衫军士卒瞅准巡逻的岗哨转身的机会跳起来,对准寨墙上的那个正在转身的背影瞄准射击。十步不到的距离,可算是势险节短,间不容发。

中箭的是一个身材高大,衣衫褴褛的男子,那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正中脖颈,只见他手臂剧烈的挥动几下,终于一头栽倒下去。

“糟糕!”李桢和姜涛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到底不是百战老兵,不能沉下心来等待。看到绝好的机会就忍不住自己出手了,在没有扫空所有岗哨的机会出现前,本应该继续蛰伏的。李桢无语的看了姜涛一眼,心想,这就是你说的放心?姜涛也无奈的回望过来。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在这一霎那,两人几乎同时反应过来,一起对后面士卒大喊道:“杀——”。一下子,偷袭变成了强攻。

前面摸哨的士卒迅速翻上了寨墙,在剩下岗哨的目瞪口呆之中开始横扫还在寨墙上的守卫。后续的部队如潮水般从丘陵后面涌了出来,冲向小小的寨子。李桢换上一把弓箭,想起自己那把心爱的现代弩。不由得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突然,形势骤变。寨墙上的一个红衫军的士卒毫无预兆的腾空而起,狠狠的摔倒墙外的雪地上。胸前,赫然插着一把尺把长的木箭。

“床弩——”姜涛失声道。这个小小的山寨矗立了年余,规模又不大,定然有守寨的利器。竟然没有被发现。

“不是床弩。”李桢说这话的时候,又有两个红衫军的士卒被射了下来。

“床弩不会有如此高的射速。可能,是踏张弩。”李桢猜测道。

两百步方圆的寨墙,正好在踏张弩的射程之内,而且,里面起码有四、五具这样的武器。偷袭的士卒都携短刀、骑弓,穿的则是棉布的衣服,够不到对方,也防不住对方,而对手则箭箭致命。看到一个又一个先登的士卒被射下寨墙。李桢心如刀绞。

但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全都撤下来,寨中的守卫必然会重新占领寨墙,到时候居高临下,射界开阔。会死更多的人。

“慈不掌兵呀。”李桢心里对自己说了句。立刻大喊道:“全都分散开,快上寨墙。”

红衫军的攻势稍一犹豫,立刻继续展开。李桢身先士卒的跑在最前面。惹得其他的士卒心里敬佩之余,全都紧紧跟上。只有李桢自己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不赶紧跑到寨墙底下射击的死角,等寨中守卫的踏张弩一冒头,面临的就是随机死亡。

等跑到寨墙底下,靠着木头的墙壁站定,李桢的心脏剧烈跳动。很快,以他的肩膀为人梯,一个个士卒越过他的头顶,上了寨墙。间或伴随着惨叫声,一个士卒胸口中箭,从上面翻了下来,就摔在李桢身前。

“踏张弩的射速是一分钟四发,按现在的频率,寨子里面应该有四张弩。那么一分钟最多死伤十六人,剩下的人就能进入寨子。……”在弩箭的射击和士卒的惨叫声中,李桢飞快的计算着。隆冬的天气,居然出了一头的大汗。

又数了二十下,弩箭越来越稀少,李桢一跃而起,跟着一名士卒攀上了寨墙。按照他的计算,现在,寨墙里面应该有四十个红衫军的士卒,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是会大大干扰弩箭的发射。

几乎毫不停留的翻身跳入墙内,里面已经到处都是兵器碰撞的脆响,和短刀入肉的钝响。无数人缠斗在一起,踏张弩的射击已经几乎绝迹。如果杀到跟前,还拿着这种耗费体力的武器,就完全是找死了。

在不断的抵挡下,李桢终于撞入了红衫军士卒的中间。前面大约二十步的地方,姜涛一人突进,单手握刀,在两个围攻的对手面前躲闪腾挪。进退之间,犹如跳着有节奏的舞蹈。忽然,他避过一个对手的刀锋,飞快的挪移到另一个对手攻击的死角,手上的绣春刀寒光一闪,就在其中一个敌人的的腹部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那人的五脏六腑全都滚了出来,哗啦哗啦的落到了积雪中,鲜血顿时喷溅的到处都是。另一个敌人见状在慌乱中呆了片刻,立即被他抓住机会,直接冲过去捅了个对穿,然后干净利索的把还在抽搐着的对手从刀锋上一脚踢开。不愧是在边军中做刀牌手起家的,无论用刀的姿势还是杀人的力度都老道到了极点。

瞬间死了两个同伴,吸引了旁边的敌人。他们发疯似的向姜涛扑过来,完全不顾自己身边的破绽。长矛、锄头、短刀,各种各样的武器都蜂拥而上。一时间逼得姜涛手忙脚乱,退回红衫军士卒的人群中。

可惜。仅仅在一分钟后,从墙上跳下来的红衫军在人数上超过了他们。

“嗖——嗖——嗖”。后面和寨墙上的士卒开始用短弓攒射,轻便的骑弓射速超过弩箭不知多少倍,再加上数量上又远远超过弩箭,一时箭如豪雨。前面衣衫褴褛的对手一片一片的倒下。

突然之间,不知道是谁打开了寨门。罗勇的炮队开了进来。几乎在同时,虎蹲炮开始了沉闷的怒吼。大局已定。

剩下的逃户全部躲入了一处大屋内,李桢分明看见,里面还有几个妇孺。

现在,是不是可以劝降呢?李桢脸色不停变幻,心里犹豫着。

“将军,这次决不能留活口!”姜涛在一边喊着。

可是,对于这些无辜的逃户,真有点下不了手。李桢沉默着,似乎有一种东西正在咬啮着内心。

“将军,现在这些人绝不会为我所用,想要减少伤亡,只有放火!留下来一个都会祸害无穷。”

到底该怎么选择?也许,可以留下妇孺?否则,岂不是屠杀?其实已经是屠杀了。

几声惨叫打断了他的思绪,大屋里断断续续的射出木制的弩箭,封住了大门。想冲入门口的几个士卒被射倒在地,无助的挣扎着。鲜血染红了雪地。似乎在提醒着李桢,战斗还没有结束。

“放火!”李桢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似乎来自身体的深处。陌生而冷酷,好像完全不是自己的声音。

听到命令后,一枝枝火把和火箭激射而出,大屋开始冒出浓密的黑烟。有几个冒险冲出来的男子都被短弓射倒。不久,连大门都冒出熊熊的烈焰。哭喊声震耳欲聋。门外,是一边血红的雪地。

“俺们死了四十二人,损伤惨重。”看着熊熊的火光,姜涛疲惫的说。对他而言,战斗已经结束了。

眼前血腥扑面,遍地狼藉,火场中飘散出人肉的焦糊味。

“如果地狱也会下雪的话,那一定是血红的颜色。”李桢的心里突然闪过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作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