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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 作者: 平抑惊人 字数:5010 更新时间:2012-04-24 14:49:00

第七章 横扫

梁家寨西北一百六十余里。马兰峪。

这里就是被称为闯王李自成的盘踞之处。在商洛山深处,周围险峰叠嶂。

自从潼关南原的大溃败之后,李自成率领余部退到这里,一边修养生息,一边收拢部队。从原来的十八骑,收拢到现在的一千多人,而且多是原来老八队的精锐。

官军几次围剿,好点的结果是一无所获,差点的就是损兵折将了。

山高林密,峰峦如聚。岂是容易攻克的?别说攻克,就是行军到那里,都是困难重重。更别说三百里商洛,山河表里,回旋余地极大。对面的敌手,又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虽然人数少了,但是没有老弱的拖累,战斗力反而大增。几次失败,军无士气,新任陕西、三边总督郑崇俭也只得派兵把守各处隘口了事。

可是在对峙中,却并不平静。

×××××××××××××

马兰峪,老营。

一味蜡丸经过重重传递,到了老营的帅帐内。一只有力的大手小心翼翼的托起它,用极不相称的温柔的动作,轻轻剥开它,轻巧的取出里面的一团绸卷。

手的主人满面风霜,骨节粗大的双手满是老茧。黝黑的脸膛上,有一双警惕的双眼,时不时冒出一丝精光。颌下留着短须,毡帽短衫。他轻轻展开绸卷,低声读到:“宋家寨暗通官军,与巡抚丁启睿部已商谈多次,商定借道……”

营帐后面昏暗的光线下,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正席地而坐,面上带着一股沉稳之气,浓眉入鬓,双眼炯炯有神。正在耐心听着诵读的情报。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义军盟主,闯王李自成。

虽然官兵把住各处关隘,但是挡不住小股义军的渗透,以及消息的传递。再加上李自成自己也是驿卒出身,对情报有着职业般的敏锐。闯王的旗号再次竖起,周围杆子、贫民无不趋之若鹜,一个巨大的情报网立刻建立起来。从商州马兰峪到商南县凤凰岭,数百里方圆,官军的一举一动只要数日就摆在李自成的案头。

“……龙驹寨看见小股明军,取了文家村、马庄等六个村庄粮草。特别之处是:该股明军军容整齐,纪律奇好,不入村寨,不索财物,取了粮草就迅速开拔。行军迅速,无法跟随。现不知所踪……”

听到这里,李自成突然眉头紧锁,迅速起身上前两步,一把夺过皱巴巴的绸卷。

他怔怔的想了一会儿,突然提高了声音:“……龙驹寨,……纪律严明,行军迅速,不知所踪……”

他一面喃喃的念着,一面三步并两步走到了案前。

简陋的书案上除了纸笔,就是一张巨大的地图。李自成伏在地图上,仔细在地图上搜寻,随着手指在地图上迅速的移动,终于发出一声闷哼。

“就是在这里了!龙驹寨在丹凤县东南十里,明军出现在这里,莫非是新增的精锐援兵?”

想到这里,他猛然抬头对着刚才那只手的主人说道:“继荣,快去叫刘宗敏、田见秀,帐中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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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梁家寨。

李桢对自己的行为所造成的影响一无所知。除了每日派出探子,打探周围虚实,全副精力都扑在练兵上。

没有古代枪术的任何概念,长枪拼杀的训练,就完全借用自己那个时代的军队刺刀拼杀的技巧。

从预备用枪,突刺、对刺到防刺,骗刺。所有的技巧全部教了个遍。虽然不成招式,倒也实用。

李桢把一套刺刀拼杀教程,教的滚瓜烂熟。不但拼刺的姿势要求标准,就连表情都要怒目而视。整个红衫军,拼刺的时候的样子就像从流水线上下线的标准产品,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全副武装急行军也是训练的重中之重。几乎每个清晨,李桢都要带领红衫军士卒来个二十公里越野。

打不过不要紧,要是打不过又跑不了那就要命了。

其实李桢心里明白,队伍的战斗力没有速成的窍门,只有通过不间断的训练来提高士卒的素质。再通过不断的战斗来提高队伍的信心和战场上的判断力,才能将平日的训练转化为有效的战斗力。

最关键的是战斗的经验。而训练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寄托,一种提高自信的手段。

时间已经到了七月。

十七日,正午。派去探听消息的罗勇几次打探,报来消息,富水堡巡检司兵力空虚,疏于防备。

富水堡巡检司位于梁家寨西南六十里,商南县东南三十里。职权类似于现代的联防、公安和缉私多个功能为一体。和都司卫所的边防作用不同,巡检司是大明的对内的,最基层的军事机构。里面统领士卒也不过是数十个从当地农民中佥点的弓兵。

经过反复的探查,李桢选定这个目标除了拣软柿子练兵以外,还看中了富水堡的存粮。另外这个巡检司位于水路要冲,每天的过往税收数目也决不会小。

第二天,天蒙蒙亮。留下刘天正的辎重队和罗勇等四名少年士卒,李桢带着韩大虎和38名战兵,分列四个十人队,出发了。

六十里的距离并不远,跑一个二十公里越野,就过了三分之二。还没到晌午,就接近了目的地。

安顿好略有些疲惫的部队,李桢带着韩大虎,甲队队正彭敬轩、乙队队正周永富,借着万家坡和后山起伏的地形做掩护,靠近探查富水堡巡检司的虚实。

已经接近正午,艳阳高照,眼前的一片开阔地无遮无挡的在烈日下暴晒。巡检司的武将把队伍分成两部分:前面是巡检司的关卡,面对金花湾渡口要津摆下鹿砦,三个懒洋洋的士卒倚着关卡站着;后面是巡检司的军营,也就是富水堡,其实就是夯土结构的一个小院落,里面有几间土房,算是仓库和临时休息的地方。一面丈来高的旗帜有气无力的在院子里的旗杆上飘动。

李桢粗粗估算了一下,前面关卡有三人不提,后面院落也并不大,估计最多不过三十来人。只是里面很可能有弓兵,远程火力是红衫军的弱项,一旦冲突起来威胁不小。

看过之后李桢不发一语,眉头微皱,返回坡后士卒休息的山凹处。

“首领,我们怎么干?”韩大虎跟在后面,满肚子疑惑。按照他的想法,既然人数占优,就应该当面直冲,纵马杀入巡检司。

“让我再想想”李桢慎重道:“本来是想捏软柿子的,要是伤亡过大,反而失去意义了。”

新兵第一次作战,无论是惨败还是惨胜,都会打击士气。而且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忠诚属下,算是乱世的第一批班底,哪怕多损失一个都会让李桢格外心疼。

“打破这里并不难”李桢边想边说:“但是对方既然有弓手,就要特别小心。万一被对方找到一处险要的地方坚守,就要白白浪费人命。”

“首领,可否让我等把巡检司的军兵诱出来?”乙队队正周永富道:“然后首领率士卒从后面夹击?”

“是个好主意,不过,要是不能诱出来又如何?”巡检司不是盗匪,看那懒洋洋的样子,设卡盘查,勒索过往客商,都很得力,对追捕可疑人物可没有那么大的劲头。

看着安静吃着面饼的队伍,李桢心如电转,一连否决了好几个方案。忽然,眼前一亮,一个绝妙的主意涌上心头。

“擒贼先擒王。必须先解决掉巡检,才能势如破竹击溃敌手。”李桢对毫无战斗经验的部下,并没有多少信心,所以想尽办法避免苦战。

“周永富,你率领乙队留下,埋伏在巡检司道商南的大陆两侧。如有人漏网,全力截杀。”

李桢开始按照他的想法开始布置。

“其他三队,整好队列,直接开到巡检司鹿砦前面,停在关卡前面十步远的地方不动。听到我的号令,就一起发动,攻入巡检司。”李桢最后说道。

韩大虎眨了眨眼睛,问道:“首领,此番也能用计赚巡检司?”那神情好像有点不可思议。

李桢笑了笑,心想,都说明代的官兵纪律松弛,无论防御还是作战,因此受骗失败的情况比比皆是。而且还死不悔改。

崇祯二年,建虏破口。猛将满桂就是不辨敌友,被假扮明军的建州兵攻入后营而兵败身死。

如果这还算对手是满清精锐,准备充足,而满桂又临时率领互不相识的多支军队,情有可原的话,那崇祯十四年,张献忠以二十八骑奇袭兵甲精良、储备充足的襄阳简直是令人啼笑皆非了。

一帮子农民军临时装扮了一下,骗入城内。然后四处放火,虚张声势,居然就吓得据守坚城的近万官军全军崩溃。

明军竟然在十二年后不吸取一丁点教训,而且败给的对手更加低级,输的更惨。

既然这一招屡试不爽,自己何妨不去试试?

不过,面对众多部下的疑惑,李桢沉声道:“关键是巡检司前面的那一片空旷的开阔地——”指着那个方向,皱了皱眉。“不管我们用多快的速度冲过去,都会有足够的时间让巡检司做好防御的准备。与其这样,还不如大摇大摆的慢慢过去,让他们放松警惕——我们再下手!”

********************

富水堡巡检司,关卡。

巡兵王二正昏昏欲睡,正午的阳光晒得他头昏脑胀。这几年商南地面虽然平静,但是流民和军队来来去去,让以前来往的客商、私盐贩子也很少再从商南进入陕西。

外快一旦剧减,任谁也提不起精神。今天,和往常一样,巡检司前面又是早早就空无一人了。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倚在后面的陈满仓开始不停的捅他,而且越来越急。

“娘的,还让不让人睡了,有什么——”刚要发火,突然眼前的一幕让王二惊呆了。

地平线上,一队整齐划一的明军,排着三列纵队,从容不迫的徐徐而来。

火红的战袄犹如刚刚洗刷过一般新的刺眼,肩上的长枪用同一个角度斜指天空,在烈日下闪着点点寒光。

队伍前面是两个一身甲胄的骑士,都是身形高大,骑着高头战马,缓辔而行,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王二使劲揉揉眼睛,这是哪里的明军?反正自打记事就没见过。平时所见的,都是些衣衫破旧,队伍散乱的边军,潦倒似乞丐,凶狠又如盗匪。自己从来都以为,兵匪一家,指的就是这个样子。

还在疑惑,紧张的时候,这支队伍就走到了面前,为首的骑士做了个手势,队伍齐齐停在离关卡十步远的地方站定。全部笔直的肃立,没有一个人喧哗。

看到队伍并没有强行通过关卡,王二松了口气。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根本就忘记了通报巡检司。只见那两个骑士纵马过来,给三人看了腰牌——原来是河南总兵左良玉的部属。

河南总兵,怎么会到陕南?王二一头雾水的把腰牌交还。

“左帅已在房县击溃献贼,贼部溃散。奉左帅将令,我等要面见富水堡巡检,商议巡查事宜,军情紧急,请速速带我等过去。”为首的骑士神奇倨傲,带着得胜后特有的骄横,急急说道。

一通连珠炮似的话语,让还在疑惑的王二来不及多想,慌忙打开关卡,在前面带路。

穿过关卡的时候,李桢悄悄给韩大虎一个眼色。两人刻意拉开了一点距离,一前一后,跟着巡检司士卒后面,进了巡检司的院落。

“哈哈,左帅帐下将领驾到,有失远迎呀……”人还在二十步开外,声音却已经传了过来。

富水堡巡检身材矮胖,一张红红的圆脸,脚步虚浮,像是刚刚喝饱了酒。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巡检也算是九品武将,自然不用卖把总的帐。

李桢脸色一变,跳下马来,从马鞍后面取出上好了弩箭的钢弩。为了射击的更准确些,他特地脚踏实地,而不是适应马上的颠簸。

二十步,就是闭着眼,也能射个十拿九稳。为了一击毙命,李桢还特地对准了那个矮胖巡检的眉心。

巨变骤起,围在富水堡巡检周围的亲信都呆了。

“妈的。不至于中午喝了点酒,神态倨傲了点就要当场格杀吧!”

所有人都糊涂了,以至于手足无措,连上前问话的都没有。

“嗖——”的一声,弩箭离弦。居然——射失了。

矮胖巡检的运气好的出奇,看着闪亮的弩箭对着他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双腿一软。弩箭就擦着头皮飞过。射飞了头上的大檐毡帽,力道不减,把帽子狠狠的钉在了墙上,箭尾还发出嗡嗡的颤音。

富水堡巡检吓得面无人色,中午喝的酒全化成了一身冷汗。

李桢满脸通红,如此好的机会居然射失,让他非常懊悔。回身上马已经来不及了,索性拔出战刀来,冲向对面矮胖的巡检。

满巡检司的弓手、士卒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追一逃的两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习惯了李桢次次制敌死命的韩大虎也惊讶的张大嘴。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回头冲着关卡前的大队喊道:“冲进来——”

顿时,无数的长枪平举。红衫军轻而易举的拨开关卡,一边大喊着投降免死,一边整齐地跑了进来。

巡检司的普通士卒、弓手全部丢了武器,乖乖的当了俘虏。笑话,和官军对抗,那岂不是造反?

稍有异动的几个巡检的亲信还没有来得及拔出刀剑,就被几人一组围了起来。有个粗壮的大汉硬要拔出长刀,立刻就被捅到在地。

声音渐渐平息,红衫军已经得手。

矮胖的巡检跑的飞快,眼看就要被逼到土墙下,岂料哧溜一声,胖巡检猛然矮下身子,手脚并用,从墙根的一处破洞爬了出去。李桢忙往前一扑,只来得及抓住那胖子的一只脚,不料那胖子身手敏捷,被抓住的脚一蹬就褪下鞋子,头也不回的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李桢爬上院墙看时,胖巡检已经跑到了后面小山的缓坡后面。很快就不见踪影。

虽然跑了巡检,但总算是没有伤亡就横扫了富水堡巡检司。

招呼乙队汇合后,点检仓库,收缴武器,忙了一个多时辰。

因为跑了巡检,不敢多做停留,处决了敢于反抗的巡检的那几名亲信,李桢就命令押着其余俘虏和缴获沿着来路回梁家寨。

刚刚踏上原路,就看见一个红衫军的少年士卒从远处奔来,跑的筋疲力尽,满是汗水的脸上显出焦急的神情。一看到李桢的大队人马,就晕到在路边。

众人急忙上去,扶起晕倒的士卒,李桢仔细一看,竟然是留守在梁家寨的少年罗勇。心里顿时一紧,难道梁家寨出现了什么紧急的变故?

作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