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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 作者: 平抑惊人 字数:5257 更新时间:2012-04-19 07:49:00

第二章 追随

虽然只有一次机会,但是李桢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很多时候就是这样,面对危机只有去尽最大的努力,然后平静地等待结局。在这之前,什么都不去想,心无旁骛的去体会,反而会达到意想不到的状态。

李桢面对着那个腾挪的老手,做出瞄准的样子,实际上却在仔细的听声辩位,后面的脚步没有一丝停顿,显然是沿着一条简单的直线前进的,比起面前的这个老手,显然是好对付多了。李桢把握住机会,当脚步声前进到后背十米左右的时候,猛然转身,凭着记忆中的方位,也不瞄准,一手持弩平举,一手扣动扳机,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不带一丝阻滞。

“嗤——”的一声,弩身上传来短短的一震,紧接着弩箭就激射而出,扳机上传来的触感让李桢断定射中了目标——但不一定足以致命。

紧接着,几乎使没有任何停顿,前面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上百米每秒的箭速毫无悬念的洞穿了十米开外的后侧追兵的大腿,这个距离的冲击力甚至能穿透和腿骨一样坚硬的盾牌。虽然不能一击毙命,但巨大的冲击力直接让追兵仰面摔倒在地,一边翻滚着,一边惨叫,再也爬不起来。显然,被弩箭穿刺的痛苦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可是最后一个追兵却趁着这短短的一瞬间加速冲了过来。李桢用眼角扫到那人的时候,离开自己只有不到五步。对手没有选择逃跑而是抓住搏斗的机会向着李桢冲刺,这足以说明对方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

李桢的弩机只上了一半的弦,已经来不及上箭了。看着那个官兵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地提刀直冲过来,这一往无前的气势反而激发了李桢的血性。“拼了!”想到这里,李桢全身的血液都好像沸腾了。一个翻身跃上沟渠,右手抓住一枝箭杆,左手提着弓弩的把手,李桢对着挥舞战刀的官兵,面对面冲了过去。

“铛!----”的一声脆响,李桢用左手钢弩的弩臂硬生生地挡住了对手战刀的一记直劈。

合金弩臂在钢刀猛烈的撞击和碰擦下冒出一溜火星,巨大的冲击让李桢虎口发麻。好在弩臂非常坚韧,没有被砍断。这个其实早在李桢的意料之中,合金的弩臂不是古代的那种钢刀所能砍的断的,虽然表面上看弩臂并不厚实。不过对手却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是因为没有砍断弩臂而感觉非常意外。趁着对手一个愣神,李桢左手用弓弩隔开战刀,右手的弩箭闪电般的直刺对方咽喉。可就是短短的一刹那,对手立刻就用空出的左手抓住了箭头,仿佛事先知道李桢的目标是自己的咽喉一样。

四臂相交,两人不得不死死的角力。一时间顿时僵住了。

手上的感觉让李桢的心里明白,对手的力气比自己略强。自己现在占尽了优势,却只能僵持在这里,时间一长,对手就会反败为胜。正在这时,身侧廓尔扩弯刀的刀柄贴在腿上摩擦着,好像提醒着自己。

弯刀,只有40公分长。如果和长兵硬憾,自然不处上风,但是如果出其不意,却可以一击致命。这也是刚开始搏斗的时候,李桢不拔刀的原因。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李桢猛然放开双手,原地侧过身子——对手一个用力过猛,往前踉跄着冲过李桢的身侧。

就在这时,李桢略一弯腰,已经弯刀在手,熟悉的手感此时给他带来了无比的自信。

握住弯刀刀柄的右手顺势扬起,一刀干净利落的斜劈从脖颈劈下,立刻,血光冲天,眼前似乎腾起了一片红色浓雾。

正如教过他玩弯刀的朋友所说,一记力道十足的劈砍,足以斩下一颗牛头!现在,一颗人头就这样干脆利落的被砍下来,飞滚进了沟渠!李桢强忍着要呕吐的感觉,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无头的身躯晃了晃,然后轰然倒地。心里却暗叫侥幸。最后这一个对手,不论灵活还是力气全在自己之上,要不是先没有估计到弓弩的坚韧,后面又没有想到自己会忽然猛然放手,改用长于劈砍的廓尔扩弯刀来制胜。倒地的可就是自己了。

电火雷石般的变化却让民夫们又惊又怕。被绑在一起的民夫起初都坐在地上,屈服于那三个骑兵的威势,一边肉痛自家的粮食财物被征用,一边又战战兢兢地担心被凶狠的皮鞭抽打。忽然一众民夫就看见一个矫健的身影穿着一身紧身的短衣,猛然从沟渠探出头来,三个骑兵突然像发了疯一样冲了过去,才没跑几步就射倒一个,没过多久又倒了一个,现在还躺着地上惨叫着。这时候沟渠里跳出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对着那个最凶悍的骑士就冲了过去。几声金属的脆响,片刻的僵持,两条身影错开。随后的动作太快,谁也无法看清,刀光一闪,最为凶悍的那个骑兵的脑袋就飞了出去。

现在那个大汉慢慢转过身子,看样子应该在三十岁上下,微黑的国字脸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严。此时阳光正盛,仰头望去,那个大汉的身影愈发高大,宽阔的肩膀遮住了阳光,背后好像升起了一团光晕。这一刻,恐惧的力量让所有所有的民夫都动弹不得,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鞑子爷爷饶命呀--”

“小人家里还有老母呀--”

片刻的寂静后,顿时爆发出一系列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鞑子?”李桢疑惑了一下,心想可能是自己留着短发,穿着打扮又比较奇特吧。

一眼望去,十个民夫,清一色跪的笔直,有的在磕头,有的在哭喊,乱七八糟的声音吵得李桢眉头紧皱。“都住嘴!”李桢皱起眉头大声打断他们。弯腰提起一把战刀,仔细打量了一番,居然完全是倭刀的式样。示意他们闭嘴,李桢上前割断绳子,退了两步,对他们大声喊道:“我不是鞑子,是从那边山里过来的——”话音刚落,一个求饶的声音立刻改成了“好汉爷爷饶命呀--”。

“反应真够快的。”李桢哑然失笑,偱声看去,原来是靠后面的一个小个子先改口的。于是用倭刀一指那个小个子。“你,上前来说话。”

上前的是个穿对襟短衫的小伙子,圆脸,眼睛细长。李桢信步走到一匹战马旁,轻轻一跃踏了上去。居高临下,放低声音,慢慢问道:“我在山里游历多年,初来此地,还请这位你来说说现在是什么年号?此地又是哪里?”

小个子低着头,声音颤抖着回答着:“回好汉话,今年是崇祯十二年六月初八日,本地是商州山阳县的王家庄。”

回答倒还算流畅,像是个聪明精干的。李桢思忖道。随后又想起来:“山阳县,应该是陕西的西南角。从周围的景色看,现在身处陕西没错。”一边沉思,李桢一边把玩着马鞍上挂着的鞭子。战马异常温顺的站立着,偶尔抖抖腿赶走飞来的蚊蝇。

李桢小时候曾在陕西住过很长时间,长大后也经常到陕西旅游,自然对陕西的地理比较熟悉。从刚才倒毙的骑兵身上掉出的腰牌上看,这些官兵居然是平贼将军左良玉的属下。怪不得如此凶悍残忍。不过,陕西不应该是贺人龙的辖地么?

“崇祯十二年,崇祯十二年……”李桢微微闭上眼睛,努力的回忆着明末的历史,他没事儿的时候曾经从网上看过许多明末的穿越小说,对明末的历史也很感兴趣,虽然没有到明史专家的水准,但是明末的大事还是滚瓜烂熟的。经过紧张的回忆,不一会,崇祯十二年前后在西部发生的大事一件件的出现在脑海里……

崇祯十二年——五月初九日,张献忠、罗汝才分别在谷城、房县再次起兵造反。

为什么要说“再”呢?那是因为崇祯十一年明廷用十面张网的策略,于正月迫降了张献忠、罗汝才部。就在同一年,三边总督洪承畴、陕西巡抚孙传庭在潼关南原设伏,十月初四日大败李自成的部队,李自成只带来得及带十八骑狼狈逃入商洛山。

接下来的崇祯十二年,是明廷西北最安静的一年,农民军各部降的降,躲的躲,完全失去了和明廷正面作战的勇气。要不是辽东满洲鞑子的进攻,明朝的大局几乎就要稳定下来了。这种局面一直维持到崇祯十三年二月,明军玛瑙山大捷,大败张献忠、罗汝才部。这是明军对农民军最后一次大胜,也是明军威势的顶点。从此明军开始一路滑落。到了崇祯十三年秋,从攻陷襄樊开始,农民军终于扭转了劣势,百战百胜,直到颠覆明廷。而这崇祯十二年的谷城、房县叛乱就点燃了明廷颠覆的导火索。

对于自己来说,没有路引,没有身份,到哪里都是可疑分子。再加上刚才又连续干掉两个官军,重伤一个,被明军抓住就是十死无生。现在除了加入农民军造反,没有其他活路。想到这里,李桢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民夫,忽然想起,崇祯十二年开始,是一个连着一个的大旱,用不了几个月,陕西、河南就是遍地饥民。到时自己拉起一支队伍,未必不能做出一番局面。有了足够的人手和实力,挨过这一年的时间。无论投靠李自成,还是罗汝才(当然不能投靠张献忠,这个家伙历史记载是个酷爱杀人的变态。)都能有无数的机会出人投地。至少,保命的几率是很大的。

想到这里,李桢决定先鼓动这几个民夫,说服他们成为自己的属下。一扬马鞭,战马嘶叫了一声,在缰绳的控制下,绕着这几个民夫,打起圈子来,卷起一阵阵烟尘。一边转圈,李桢一边大声喊道:

“在下李桢,刚才杀了两个官兵的就是我。因为这几个狗贼要砍了你们的脑袋当义军去领赏!”停了一下,为了确保所有人都能清晰的听到,李桢继续提高声音道:“这乱世人命如草芥!今天我杀了这几个官兵,明天,或者后天,或许就会有明军大队过来寻他们。到时候,就算你们能再躲过一劫,王家庄的粮食、财产可要就再糟一次殃!你们王家庄能遭几次殃呢?再看这老天,多久没下过雨了?就那么点粮食,再遭一次劫,你们还能活下去?”末了,李桢加重语气道:

“大伙都是爷们,为啥要窝窝囊囊过一辈子任人宰割?看看人家闯王,那也是和你们一样的汉子,明廷无道,灭亡是迟早的事儿,大伙不如随我投了义军,别再受这窝囊气!”缓了一缓。李桢继续说道:“如果不愿和我去投义军的,可以回去,不过回去可就要想好了能不能躲过兵灾,躲过拉夫,躲过这一年的大旱!再想想看能躲几年?愿走愿留,自己看着办。我绝不阻拦!”

话说完了,李桢缓辔而行,大声说道:“愿走的,走到我面前来,愿留的,原地不动。”

听说可以走了,大多数人都犹豫着慢慢迈动脚步走了过来。为首的几个小声嗫嚅着说:“好汉,俺们还是想回去种地……”那表情,既忐忑,又坚决。李桢身子晃了一下,险些从马上摔下来,一顿忽悠,居然是白费口舌。既然有言在先,当然不能翻脸。李桢一边心里郁闷着,一边装做淡淡的说:“没问题,留下一担干粮来,其他的都拿回去吧。”故意不去看他们,只听耳边一阵道谢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搬东西的声音,民夫们争先恐后往王家庄走了。

现代的传销技巧,居然忽悠不了明代的农民?李桢一阵气结,再回头时却发现居然还留下了两个民夫。一个身材高大,衣衫破烂,圆圆的脑袋,脸上是一双茫然的大眼睛,眼睛下面有着宽大的鼻子和厚厚的嘴唇,看见李桢看他时,还憨厚的笑了笑。那样子淳朴极了。另一个就是刚才那个反应很快的小个子,瘦长而略微白皙的脸,一双细长而有神的小眼睛,窄而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看起来有着和民夫不相称的精明。

看两人留下,李桢疑惑道:“看你们的同伴都走了,你们可想好了要留下?”沉默了片刻,那个高个子的民夫说:“俺的命是你救的,俺可听到那几个狗官兵商量啥了,你说的,俺虽然没全听懂。但是俺信!俺叫韩大虎,俺这条命交算报答你了。反正在王家村俺也没法过!”

另外一个则说:“鄙人刘天正。跟韩大哥一样,在王家村是外姓,没田也没家室,又不受待见。你说的鄙人明白,正是这个理儿。反正这些年来,看着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有啥豁出不去的?”

李桢点点头,自嘲道:“正好只有三匹马,看来这是天意了。不过,两位如果真要跟着我干,就先把那个受伤的官兵结果了,也正好练练胆子!”后面半句是李桢临时想到的,心想总要有个投名状,否则还不知道这两人有多大的决心。

犹豫片刻,韩大虎第一个捡了掉在地上的倭刀走向最后剩下的官兵。开始轻轻的捅了两下,李桢撇了撇嘴。今天一天连杀两人,而且险象环生。让原来就胆大的他心肠变得坚硬如铁。

那官兵死死盯着韩大虎,破口大骂起来。韩大虎也恼了,举起倭刀,大声喊道:“骂个屁,你不是想杀俺们吗?你不是威风吗?俺让你再使坏,王八羔子@#$%……”边说边捅刀子,刘天正见状也壮了胆子持刀加入了进来。只见鲜血四处乱飞,那个官兵的喊声也越来越小,直至没有。

看两人还在闭着眼睛乱捅,李桢连忙喝道:“行了!再捅棉甲都不能穿了。”两人听到喊声,马上停手,睁开眼睛一看,眼前一片狼藉,血肉模糊。

韩大虎倒还没啥,刘天正当时就呕吐起来。见此情形,李桢当下夸了韩大虎几句,扭头直视着脸色苍白的刘天正,一字一顿的说道:“天正,乱世的法则就是——抢先解决掉想杀你的人。不要犹豫,也决不能手软。现在让你们能够从容的杀人就是对你们的仁慈!记住我这句话。”随即吩咐两人脱下官兵的衣服换上,清点剩下的物品。

跑回去的那些村民们倒还实在,特地留下一担死面饼,份量十足。另外每人都分了倭刀一把,棉甲一副,头盔一顶。零碎银子、细软和铜钱都还在李桢马上的包裹里。为了防备路上的盘查,三人特地全部换了明军的衣甲,佩带好武器,把粮食和细软分开安放好。这些都准备妥当后,李桢本想把尸体掩埋了,刘天正忙建议道:“好汉,现在可要速速离开了,要是村里面有人报信给官兵,那可就麻烦了,我们现在走,留下这些尸体,村里定然人人害怕,自会妥善埋藏。再加上又不知咱们的行踪和好汉的底细,自然也不会去报官自找麻烦。而且,也从来没有杀人还管埋的好汉呀。”李桢看了刘天正一眼,略微点了点头。当下回身去起出早晨埋好的野营工具。也不再多事,尸体胡乱的扔进沟渠里,简单的教了两人如何上马和控制马匹。差不多会了后,三人立刻扬鞭启程。李桢一马当先,两骑紧随其后,带着一路烟尘远去,王家庄这个李桢穿越的第一站很快就被抛到脑后,在地平线上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作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