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南阳小镇质朴如初，迎面吹来的是阵阵泥土的芬芳。游荡在数不尽的青砖绿瓦间，忽感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儿好美。”

这是来自公子最由衷的赞美，虽然这儿并不比帝都那样繁华，也不如江南水乡那般梦幻，但依然是古韵悠悠。

“小羽，这儿是你的家么？”

“嗯——”

任由公子牵起我的手，微微仰起头；油纸伞下的静阑公子，静得出尘，飘逸的发衣不扎不束，随意散开。那深邃的眸子似有千万种琉璃镶嵌，极具吸引力。

瞧见我正呆呆望着他出神，公子薄唇一勾笑得格外淡雅。

“好了，先找地方住下。”

“嗯。”

三人再次乘上马车，正准备四处逛逛就被一人拦在马前。惊讶之余再一瞧，这个人好生面熟。

“这不是紫琦姑娘么，你可还记得大娘我？”

对上妇人那双笑眯眯的眼，我努力回想了下，突然眼一睁一拍脑袋，这不是犯糊涂么。

“大娘是你啊，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哎哟，都说人上了年纪那记性才不好，你这姑娘小小年纪怎么也是这样哩。”

“哎，我这不是一时糊涂吗？对了大娘，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瞧你这孩子，也不想想这南阳小镇多久没过旅人了，每天进镇的也就那么几个，还几乎都是商人。好不容易来了个出落地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谁会不知啊。”

“大娘，我们正准备找地方住下呢。”见是大娘，我心里也有了些着落，或许连住宿都不用找了。立马笑脸盈盈得跳下马车拉起大娘的手就好一阵奉承。

搞得公子和小药童都莫名其妙的，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我。

“大娘，这么久不见你好像还年轻了呢，看这脸竟然连皱纹也见不得多少，还有啊——”

果然南阳小镇的人就是淳朴，挨不住我的一阵猛夸，大娘笑得那叫一个合不拢嘴，赶忙招呼我去她家住下。

挥了挥手示意还在发愣的两人跟上，我拉着大娘的手是一路走一路唠嗑。

“公——公子，小羽姐姐原来也有这么开朗的一面啊！”最搞不清楚状况的就是小药童了，那小嘴大开，都能塞进一个大鸡蛋。明明昨天还哭哭啼啼的，今天倒是变了一个人，还那么能说会道尽挑好话讲。

“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主仆二人相对不语，只得策马紧紧跟上。

聊得兴起了，大娘又偷偷回望后头的神仙公子一眼，对我挤眉弄眼起来：“我说大闺女，这位公子是你什么人啊？真别说长得可真俊，比我家拿傻小子要好看的多。”

“哦，你说这位吗，是我的，朋友。”不得不说，大娘真是有眼光，像公子这样的美人世间能有几个，就连林落川那妩媚妖孽见了也臭美不起来，在公子面前甚至都不敢再卖弄什么风骚了。

“哎哟，我看啊，闺女你还是趁早和他把婚事办了吧，这么俊的男人可不好找，小心回头让别家姑娘抢咯。”

谨记大娘的叮嘱，我心底好一阵偷乐。

似乎知道大娘在夸自己，公子也不由捂住嘴偷笑。南阳小镇本是寂静，可一见到我们，那好奇心又压制不住想要来围观，当然大部分人都是大老远望着马车上的人出神。公子只一挥袖就迎来两旁姑娘们的骚动，好一阵的窃窃私语。

大娘在众围观者诧异的眼神中满意地牵着我进了她家院子：“闺女啊，我算了算，可要一年都没见过你了。这一年你都去哪儿了？”

“我，我随处游玩了下。”

“哎哟，上次跟你来的那两位啊，你还记得不？”

经大娘提起，我才想到上次是他们两位不辞辛苦陪我来这儿的。

“大娘是说凤公子和轩公子吗？”

“对对，就是他们，虽然你一年都没再来过，可他们却几乎是没几月都会来一趟镇子哩，这不算算日子，他们过些天也要到了。”

“他们？”

我都“死”了那么久，他们怎么还会来这儿？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那也不必每隔些月就来的啊。

“哎，每次我向他们问起你，他们都直摇头，大娘我是什么人，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还多，一眼就看出他们脸上那种惋惜甚至有些颓废的神情了。”说着说着，大娘忽然想到了什么，拉起我愣是转了好几个圈，弄得我天旋地转的。“嗯，看样子你过得还行啊，当时看他们的样子我都替你着急呢，还以为你遭遇了什么不幸。”

之后大娘的话我是半点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他俩的事。按理来说他们不过是南宫煌手下的侍卫，奉命协助我来寻线索，怎么会如大娘形容的那样呢？

“小羽，回房间后你就一直闷闷不乐，在想些什么？”

轻轻躲进公子的怀中，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连连摇头。

“小羽姐姐，没想到你也是个话唠啊，和大娘聊天居然能从白天聊到黑夜。”小药童见我懒得搭理她，突然摆摆手，装作一副大人的样子，“女人啊女人，真是难捉摸。”

也不知道这小鬼是从哪里学来的，狠狠捏了一下他的脸我才解气。

“公子。”

“嗯，我在呢。”

“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好。早些休息吧。”

“嗯。”

虽是这么说，躲在被窝的我一夜无眠。太多的思绪无法理清，眼下我最想知道的，还是那两人的事。

东方既白，镇子却还是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时不时地传来打更人的叫喊声，在街巷中久久回荡。

灯火在风中摇曳，弱小的光源照在小块的青砖上，星星点点。

要去的地方还需要驾马车去，所以我们提早出发了。

小药童明显不够睡，进了车厢后又伏地而睡，我要指路自然也无法休息了，只得卷起帘子坐在公子身旁。

“外边冷，小心着凉。”

话音刚落，只觉得身子一暖，公子不知何时脱下他的外衣披给了我。

心疼地用指尖拂过微颤的睫毛，公子满是怜惜之情：“昨晚没睡好？”

“嗯。”

马车在山涧小道中辗转千回，比起直接骑马要麻烦得多，到了豁朗开朗之处天边已大白。

看着眼前一片萧瑟，我不禁又开始感伤。见此情景公子也不住皱了皱眉头。

走近残破的村子，看着满地狼藉如初，相信只要有些脑子的人都能想象出当初是怎样的一副惨烈场面。过了这么些年，那一股子炭焦味还是挥之不去。小药童似乎从没见过这种地方，一不小心踩到残留血渍的土地高声尖叫了一声就往公子身边躲。可惜无论他再怎么躲，也总会踩到一块。

毕竟这整个村子的黄土地几乎都被鲜血染红了。当时血洗村子的一幕历历在目。只不过因为岁月而被渐渐冲淡了我内心的恐惧。

“小羽，这儿是，是你出生的地方？”

不愧是公子，我只微微点点头，再无他话。

一步一个烙印让胸口愈发苦闷，最后还是来到了那片竹林前。

公子这一路上皱起的眉头愣是没松开过，此时只一眼就瞥见竹子上的斑斑血迹，又陷入一片深思。到底怎么的深仇大恨要这般滥杀无辜。

这是我和他都想不到的。

穿过竹林，眼前的梨花开得正灿烂，如同漫天飞雪，可惜再无人欣赏。虽然这里还是一样的死寂，不过在印象中之前的小屋可没这样干净，似乎有人刻意打扫过，就连白花花的蜘蛛网也几乎不见了踪影。

踩着竹屋的台阶上，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发出尖锐的“咿呀”之声，扶住一旁的扶手，也是了无尘埃。

见到我满脸的疑惑，公子也伸手一摸抬起手，果然是不染灰尘：“看来这儿，经常有人来打扫。”

到底是谁，在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她还活着。

再踏上一步，泪水终于滴落，这片伤心地是我心底的痛，可是还是忍不住回想这儿，毕竟那是自己过得最美好的日子。

知道我为何落泪，公子只是任由我啜泣着，一边牵紧了小药童的手，或许是被刚才的情景怔住了，深怕有个万一。

屋子里的桌子被扶正了，就连轩窗上的纸也是重新糊过的，该有的都有，唯一缺少的就是，人气。

轻轻推开轻掩的侧门，又下了一层台阶就来到了后院。

去年来时所见的杂草不知何时消失殆尽，一列列的墓碑前都摆放了野花和祭品，那鲜明的白烛还在燃烧，似乎就在刚刚有人来祭奠过，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会这样好心抽空将这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到底是谁？

难道是他！我绝对是头脑发昏了，不可能是他，十几年来了无音讯，又怎会知道娘亲身亡的消息，就算知道，依那种决绝的性子也断不会再回来。

“你们是谁！”

一声凌厉的质问在身后的屋子中传来。

诧异的一回头，眼前的人也是无比惊讶，就跟见着了鬼一样。

“是你！”

我们不约而同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