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造化无常
谢忠意识正处混沌游移之际,周身一阵剧痛忽然袭来,谢忠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来,只觉模糊光影间眼前似有一人正在关怀将他望着,紧接着一个极为悦耳的声音便响在耳畔:“太医,他醒了!”
谢忠皱了皱眉,他还没死?那这是在哪……
太医,难道他被救回了宛城?谢忠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视线已然清晰许多,只见他正躺在一个偌大宫殿,而床榻旁一个身着宫装华服的姑娘正一脸紧张望着他,见他望来,不禁喜道:“谢忠,你醒了?”
“你是……”谢忠神色一阵恍惚,待眼前这位华服姑娘轮廓同十七年前那个女孩渐渐重叠在一起,谢忠瞳孔蓦然一缩:“你是姝儿!”
王姝见谢忠竟是一眼便认出自己,不禁喜形于色,急忙点头:“你还记得我!”
那个他思念了十七年的女孩如今就在他眼前,本该是喜形于色,可是谢忠心头却突然涌上一阵不安,既然眼前这人真真切切是王姝,那么他现在又是在哪?
谢忠急忙挣扎而起,而此时一阵剧痛传来,耳边一个年迈的声音急忙叫道:“快快躺下,你身上此时还断了三根肋骨!”
谢忠突然发觉此时身上已被纱布裹了一圈,而方才将他叫住的正是此时正跪在他身边为他检查周身状况的太医。
只觉周身疼痛愈加剧烈,谢忠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此时却还是咬着牙不敢懈怠,只因不远处一位身着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的威仪男子正朝他走了过来,谢忠脸色顿时阴沉下去,王莽!
谢忠神色的变化全被王姝看在眼底,此时见谢忠一脸阴沉,不禁担心道:“谢忠……”
谢忠见王莽步步走近,哪还能忍受就这么无能躺在床上,即便是肋骨断了那又如何,谢忠咬着牙自床上挣扎而起,喘着粗气看着王莽,质问道:“如今谢忠沦为阶下囚,即便要杀要剐谢忠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王莽你如今这番对我,却是什么意思!”
王莽看着眼前对他竟已戒备如斯的谢忠,不禁苦涩一笑,却还是和蔼道:“忠儿,以前你可是管朕叫做二爹的……”
谢忠不屑哼了一声,冷冷道:“从王莽与家父谢方恩断义绝那日起,他便不再是我二爹,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汉贼,是我谢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王姝脸色一白,转头担心看了一眼王莽,却见王莽摇头笑了笑:“你说的不错,当日确是王莽对不起谢兄,忠儿你今日这么看朕,也只是昔日的因今日的果罢了……”
王莽神色复杂看着谢忠:“只是当日宜阳城下究竟发生了何事会让我宜阳守军尽皆全军覆没?”
见谢忠闭口不言,王莽又道,“忠儿你要知道,你这条命之所以能平安活下来,皆是因为王延临终前将你牢牢护在了身后……”
听到王延二字时,谢忠面上带了一分敬重,看着王莽犹豫一会儿,终于道:“那日宜阳城下,我同王兄皆中了计……”
待谢忠缓缓诉尽了宜阳一战前后内因,王姝吃惊之余已用手缓缓捂住杏口,后怕望着谢忠,而王莽也不禁肃然而立,一脸恍然望着谢忠:“原来如此,难怪王延他最后选择保住的那个人是你,也难怪这次为你们敛尸的竟是宜阳百姓!宜阳一战,虽是惨败,到最后却显我中原男儿的铮铮铁骨,王莽无话可说……”
“只是……”王莽探寻望着谢忠:“王延他当真同你说过,提前将情报给他的是你汉军中的细作,并且这名细作是朕亲手安排的?”
谢忠冷哼一声,不满道:“若非我军中有人背叛于我,我又怎会被王兄出兵包围?若非王兄没接到细作谎报军情,他身为宜阳守将,凭他的谨慎,又怎会轻易率兵出城,而使我两军尽受这洛水之灾?”
“此事诚然如忠儿你所说。”
王莽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眼中骤现一抹寒光,冷声道:“苏旷他究竟背着朕做了些什么!”
谢忠身子一震,扭头看着王莽,声音嘶鸣:“你说什么!细作当真是苏旷!”
王莽看着此时赤红着双目的谢忠,不禁叹了一口气,却还是没有隐瞒:“不错,苏旷本名叫做苏广,是朕昔日的一位门生,后来他便被朕派到了你父亲身边,却没想苏广竟也起了异心。若非是此番宜阳百姓鬼使神差地将活着的你送来长安,只怕朕至今也要被蒙在鼓里……”
谢忠突然记起曾经他一次次跑到苏旷跟前询问良策,突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羞怒,看向王莽的眼神愈发阴冷:“那么也是你叫苏旷指使我在绿林夺权上位?”
王莽愣了会儿,随即摇头道:“朕将苏广安插在绿林,只是让他注意着绿林的风吹草动,一有要事便向朕禀报,从未让他对你有所动作,毕竟能有苏广这么一人打入绿林便是极为不易,若因此弄巧成拙反被你们察觉异状暴露了身份更是得不偿失,难道苏广……”
谢忠脸色一白,却突然冲着王莽若有所思笑道:“看来苏旷早就不是你的人了,呵呵……”
王莽闻言却也不怒,只是紧紧攥住手中拳头,因为太过使劲儿手臂都开始微微发颤,声音虽是强作平静却难掩其中那抹杀伐之意:“好,苏广,不苏旷,不愧是朕的得意门生……”
说到这里,王莽突然转身正欲离开,走了几步复又顿住,转头看了谢忠一眼:“忠儿,虽说最后是王延紧紧将你护在身后,可若宜阳城下你所言不差,你想想,这汹涌洛水又岂是凭着王延区区一介血肉之躯便能为你挡下的?当日护在忠儿你身前的,又该有多少身躯?你能活下来可说是极为不易,便留在这好好养伤吧,一会儿朕再把国医淳于先生请过来给你看看,姝儿也会在这陪着你,虽然你对朕心中还有芥蒂,可你是谢兄的孩子,朕不会为难于你……”
说罢,王莽便拂袖而去,谢忠听完王莽的话,本欲接着挣扎的势头便陡然弱了下来,想起那日回响在宜阳城上空的那曲无衣,谢忠眼眶微微泛红,却还是在太医的搀扶下老老实实躺回了床上。
半晌,谢忠的思绪从宜阳战场上转了回来,偏头看了身旁的王姝一眼,神色复杂,却终究还是首先开口:“姝儿,终于又见到你了……”
王姝眼眶一红,思念的泪水便脱眶而出,急忙低下头去,却伸手将谢忠牢牢握住,声音哽咽:“十七年,你我分开了十七年,我也一等便是十七年,本以为等不到了,没想到竟真的还能再见……”
谢忠叹了一口气,凝眸看着垂面哭泣的王姝,他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