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永以为好也
青竹将苏栾在身前重新放好,似笑非笑看着苏栾:“栾儿……”
苏栾被青竹这么一喊浑身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不舒服地扭了几扭,被青竹重新按好:“栾儿?不打算说些什么?”
青竹眼神扫向苏栾发间的那根雕花的青玉簪,面上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色,愉悦道:“原来丑媳妇已经见了公婆啊,难怪父亲方才叫唤的那么亲热。”
苏栾的脸一下就绿了,瞪了青竹一眼怒道:“会不会说话啊,什么叫丑媳妇!”
青竹含笑将苏栾望着,摊了摊手表示莫可奈何:“我娘就不会说话,这是遗传,你别瞪我啊,我也没办法。”
苏栾:“……”
苏栾早就被青竹弄得没了脾气,此时只是默默叹了一口气,便探出一只手取出发间雕花青玉簪,放在掌中摩挲一会儿,眸中似有万千星辰划过:“三日前,伯父听闻你中毒的消息之后,便急急从宛城赶了过来,待看到你平安无事后,便把当时头戴这根发簪的我唤到了偏房。”
苏栾说到这里,偷偷瞟了青竹一眼,温柔道:“也是伯父和我说了才知道,原来这根簪子,是当初伯父和伯母定情的信物……”
青竹一脸坦然地点了点头,以示承认:“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苏栾不禁好气道:“可是你从没告诉我这些。”
青竹好整以暇看着苏栾,奇道:“不然你以为,男人送女人簪子,还有其他什么意思?”
苏栾为之一噎,红着脸将头扭朝一边打算不再搭理青竹。
青竹眼底蕴满浓浓笑意,自腰间缓缓解开那枚羊脂玉环,放在苏栾面前晃了两晃:“那这个,父亲也该同你说过吧?”
苏栾啊了一声,语气中似有掩饰不住的惊喜,伸手小心翼翼抚上这枚羊脂玉环:“这便是伯母回赠给伯父的那枚玉环?”
青竹笑着点了点头,苏栾继续好奇地摸了摸,不禁啧啧称奇道:“以前也见你拿在手上把玩了几次,但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故事,还是伯母眼光好,这枚玉环比那根簪子好看了可不止一丁半点。”
几道黑线从青竹额头拉过,青竹无奈将玉环重新佩在腰间,垂头丧气道:“我知道你自小便在草原长大,可你既然能来中原,诗经你总该读过……”
苏栾奇道:“读过啊,怎么了?”
青竹咳了一声,难得不自在道:“那日母亲将这枚玉环赠给父亲时,曾对父亲说了一句话,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说完便若有所盼的将苏栾望着,苏栾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我知道这句话,和投桃报李是一个意思,可那又如何?”
青竹无奈伸手抚上额角,觉得如果此时此刻娘亲泉下有知,知道他的儿媳比起当年五大三粗的父亲还不如不知她会该作何感想。
青竹不可置信地望着苏栾半晌也没有说话,最后也失了兴致,摆摆手便躺在床上作势欲睡。
苏栾不明所以,只道是青竹身子乏了需要休息,急忙上前帮青竹拢了拢被子,便要离开,却又想到什么,又折回来掖了掖被角。
青竹将头使劲往上够了够,苏栾便跟着掖了掖被角,青竹继续向上够,苏栾再掖,最后苏栾一怒,下意识看了眼青竹,见青竹正一脸若有所思将她望着,不禁心头一跳道:“怎么了?”
青竹无奈看着苏栾,叹了一口气:“阿栾,你被角掖的太高,我会喘不过气……”
“啊?哦……”
苏栾滞了滞,颊边晕起一抹羞红,急忙赶紧将被子往下扯了扯,便开门逃了出去。
青竹最后叹了一口气,只得自己将被子往上提了提,找了一个较为舒适的位置,这才不禁苦笑一声:“这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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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阳城十里之外一个小山丘,王匡策马其上,身后跟着谢忠身边突兀消失的陈牧和朱鮪,而不远处宜阳城周边已是一片汪洋。
王匡面无表情,回头吩咐道:“让赵萌过来收拾残局吧,你们二人多帮衬帮衬他,毕竟他是陛下的岳丈。”
说到这里,王匡忍不住低声轻嗤一声:“可惜了这份天大的功劳,竟要白送给这个草包……”
陈牧和朱鮪得了命令,便拨转马头离去。
看着陈牧和朱鮪策马离开,王匡轻轻翻身下马,冲着不远处宜阳拜了两拜。
方才洛水来袭前那一幕,新汉两军齐吟无衣,给王匡心中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前所未有的,王匡神色庄重看着汪洋中的那座孤城:“今日能见你们两位英雄,是王匡的荣幸,可惜了……”
从前王匡听苏旷说起王延如何时,他从未往心里去,他见到汉军中那个功利心切的谢忠时,也未曾往心里去,如今便是两个从不被他看在眼里的两人竟作出今日如此壮举。
王匡一脸怅然神色,心中竟产生一丝动摇,他从小没了爹娘,儿时便被苏旷挑中,便一直放在身边培养,视苏旷如同再生父母,苏旷的那些命令他也从来未曾质疑,弟弟王凤同李轶合谋的那些事情他也从未隐瞒苏旷,只因他从未怀疑过苏旷的任何举动。可直到今天,王匡心中却突然鬼使神差冒出一个念想,苏旷一直教导他的那些真的是对的么?
引诱谢忠至宜阳城下,再调走陈牧朱鮪,事先发出书信知会王延出兵,而他却在洛河上游截道蓄水,改变河道,待王延人马出城时将蓄好的洛水一倾而下……
确实是好计,确实最直接省力。王匡叹了一口气,一股莫名悲凉却自心底悄然升起。
便在王匡自怨自艾之时,宜阳四方城门再次悄然大开,城中无数百姓纷纷鱼贯而出,垂泪敛着为他们挡下洛水的将士们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