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无求是个有钱人。

凰打量着面前这间精致的上房，得出如斯结论。

小输跟着主人走了许久的路，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一下。正开心地在床铺上努力打滚。凰没有心思理他，只是觉得肚子饿，又不好意思去找店家要些饭菜。毕竟是跟着帝无求蹭吃蹭喝的，房钱已经让人家掏了，自己又哪来那么厚的脸皮空着手去大快朵颐。想着，凰有气无力地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温热的茶给自己。

今晚，就先用茶水凑活着吧。

正打算再喝一杯水就睡下，却听到门外有敲门声。小输警觉的站起，戒备得竖起两只耳朵。

“谁呀”凰走到门前，侧耳听着外面动静。门外响起温润男声，不急不缓道：“是我，帝无求”

“哦，是无求哥哥啊，稍等一下。”扭头，怒其不争地瞪视小输两眼，后者乖乖蜷缩起身子，躲去角落。凰迅速整理了一下衣服，打开了门。帝无求穿着白日的那身月黄长袍，端一个棕褐色楠木制托盘站在外面。盘上放着一条红烧鱼，一碟素炒白菜，还有一碗飘香的白米饭，香味直钻进鼻子里，勾得她口水不断往肚中咽，注意力迅速被吸引过去。

“饿了吧”帝无求看见凰瞧着手中饭菜的眼神，了然笑笑：“我让厨房准备了些吃的，你先垫垫肚子吧。”凰用力点点头，赶紧把帝无求让进屋子，不等饭菜摆上桌，端起米饭便塞了起来。帝无求看她饿的急，并不出声打扰，只含笑在一旁看着她吃。

“无求哥哥，你不吃点吗？“凰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举起一筷子鱼，递到帝无求嘴边。他抬手挡住，轻轻推开：“不必了。我已经吃过。倒是你，奔波一天，也该好好补充一下。”凰感激笑笑，也不在意他的拒绝，继续往嘴里大口大口送着。一餐吃罢，她摸摸撑得像球一样的肚子，满足地咂巴着嘴。

“吃饱了吗？”帝无求递过来一条手帕，帕子上绣着和他袍脚同样的藤蔓。凰接过手帕，不忍染脏那精致的绣样，故作擦拭状，顺势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饱了饱了，谢谢无求哥哥。”

他接回手帕，看着洁白的娟面，嘴角勾起一个微小弧度，又收回袖中：“不客气。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赶。”收拾好残碟，起身便打算离开。

“等一下，无求哥哥，我有事想问你。”

帝无求刚刚站起，步子都没来得及迈出，只好重新坐下：“何事？”

“你白日说，我若登天会丢掉性命，这是什么意思？”她表面上佯装平静，但帝无求知晓此时她的心中，细微涟漪都足以勾起她的不安，遂敛起神色，道：“凡人欲登天宫，需过不周山。此山为连接天地的支柱，矗立于天涯海角。山高入云，且山中充满神气灵物，情景未知。过去几百年，陆续有凡人丧命山中，未有一人得上神宫。”沉默瞬间凝固，凰绞着双手，心中打鼓，半响才道：“那然后呢？”

“然后，你若顺利过了不周山，便可由天梯入离恨天面见天帝，禀明所求。”帝无求抄起桌边茶壶，倒一杯半冷茶水，递给凰。她接过浅酌一口，杯沿抵唇，垂着眼假装打量杯中茶水：“那，离恨天又是什么地方？”

帝无求轻抚手中青竹扇骨，好似专注于把玩，嘴上却说道：“离恨天是三十三天宫最高处，也是天帝帝宫所在之处。天帝以乾坤精华为本，由真龙之气护体，因此居住处需达无极纯净，而六界中，只有离恨天有此纯真之境。”

凰从杯后抬起头来，忽闪一双大眼睛，好奇道：“你越说我越听不懂了。那个‘真龙之气’，又是什么？”帝无求淡然一笑，抽出被她握了许久的茶杯，同折扇一起放回桌上，看着她眼睛道：“当年盘古大帝初开混沌世界，乾坤间产生龙凤二灵物。适逢女娲大神捏土造人，便以龙为男，凤为女，守护人间安宁。龙天生带有灵气，一飞冲天，荣登神位，统领六界。此人，便是天帝。天帝本尊即为神龙，护体神气也就是真龙之气。”凰恍然大悟，也对天帝此人产生更大兴趣：“无求哥哥，这个真龙之气很厉害吗？”如果很厉害的话，说不定可以求他传与自己。

帝无求又是一笑，起身走到窗边，撑起窗扇，望向遥远星空：“真龙之气由混沌之气而来。与六界万物同宗同源，却集精华于一体。这世间，唯有血凤之魄可与之匹敌。”

“血凤之魄？那是什么很了不得的宝物吗？”凰站到帝无求身旁，也将目光投向远处点点星光的夜色。

下弦月悠闲挂在天边。银河成碧带缠绕空中。几颗散星镶嵌于弯月与碧带中央，似俊朗男子衣袍银扣，清淡雅致。不知帝无求是否被夜色吸引，良久无语。然后若有似无一声轻叹，脸上莫名显出哀痛神色：“血凤之魄是凤鸟的精魄。真龙之气至阳至刚，血凤之魄至阴至纯。二者相辅相成，又可互为制约。只可惜，大地初生，震荡不安，凤鸟散尽精魄，方才换来世间安宁。这血凤之魄，至此便不可寻了。”也许是景色所致，凰被他情绪感染，竟也生出几分遗憾：“这么说，世间再没有血凤之魄了？”

“也许吧。”帝无求侧过头，轮廓镀上一轮如烟月色，“不过也正因如此，妖魔两界才受天帝牵制多年。但最近魔帝盛起，收服妖道。恐怕，人世间又要生灵涂炭了。”

第一次听到这些她原本并不了解的事，凰突然感到茫然。就像帝无求说的，过去几百年，也有不少人欲攀神山，其中定不乏比她更有本事，他们都没有机会再活着走下来，自己凭什么可以做到无数前人都做不到的事。若只她一人，她也许可以不管不顾，勇往直前，但现在，还有帝无求陪着她。她死可以，但帝无求原本该好好活着，她不该连累他的。

“怎么，害怕了？”不可否认，帝无求说这些，一方面是希望凰多了解一些神界的事情，另一方面，他也是想试一试这个言之凿凿的小姑娘，是不是真如她自己所说那般坚定。

“害怕。”凰实话实说，并没打算逞强，“可我并不是怕自己死。爹爹被魔帝所杀，是因他心怀大爱，愿为人间和平献出生命。作为他的女儿，若我面对死亡便胆小怯懦，那就有负爹爹教导。只是……”顿一下，仰头望着他侧脸，不无愧疚，“我不想连累你。无求哥哥，你那么好，好好活着肯定会成为很出色的人，何必陪我一起冒险。你若后悔，便说出来，我绝不会埋怨你半句。”

帝无求低头回视着她，眸中平静如水。半响，弯腰替她抚平微蹙得眉心，清浅一笑，道：“我不后悔。”

四个字，轻若微风，炸似惊雷。凰望进他墨黑的眸，如坠窗外夜色，迷失了心神。许久，才咬住几乎失了血色的下唇，道：“无求哥哥，我不会让你死的。如果真的要死，我替你死。”

帝无求嘴边弧度弯得更大，揉揉她一头乱发，笑意漫上眼角：“好，无求哥哥相信你。”

凰用力点点头，擦干沾湿的眼角。帝无求看一眼月色，道；“不早了，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赶。”说完，拍拍她瘦弱肩膀，抬步离去。

木门沉重的吱呀声响起。一地月光洒落窗沿，映照男子离去的背影，遥远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