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栾此刻正耷拉着个脑袋，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这么在青竹身旁老老实实坐下，一动不动等着招供。

青竹此时已将方才那件粘满了苏栾眼泪和鼻涕的衣裳换去，此时着了一件玄青色镶祥云朱红边的交领直裾，清爽之中倒也隐隐透出一丝威仪，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在床沿边，眼神似笑非笑看着苏栾：“就不想说些什么？”

“说什么？”苏栾偷瞟了一眼青竹，待瞧见青竹棱角分明地侧脸后心头一跳，又迅速将头扭了过来：“我错了……”

青竹眼底露出一丝笑意，脸却故意绷得紧紧的：“你说你错哪了？”

苏栾低下头去抿了抿唇，双手紧紧绞着裙角：“我不该帮单于做那些事的……”

青竹点了点头，淡淡地：“还有呢？”

苏栾继续低下头去：“我不该算计你哥哥还有刘演刘秀他们的……”

青竹沉吟一会儿，又点了点头：“还有呢？”

苏栾抽了抽鼻子：“因为我死了好多人……”

青竹叹出一口气，伸手扶住苏栾柔弱的肩膀：“阿栾，若照你这么说，一开始你便不该作为一个匈奴人还来到中原，可若是那样，我又怎么还能遇到你？”

苏栾迷茫看向青竹：“你是说……”

“你所做的那些事，虽在旁人看来罪无可赦，其实只不过各为其主罢了，于我而言，你做的那些很好，布下的那些局也很精致。”

青竹顿了顿：“而至于我大哥还有刘演，后来你不也因为我的关系而将他们从局中挑了出去吗？能为我做到这一步，我已经很高兴了，后来发生的一切，错不在你……”

苏栾思索一会儿，复又看向青竹，而此刻眸中蕴含一丝狡黠笑意：“那我好像没错了啊。”

青竹揉了揉额角，张开双臂淡淡地：“过来……”

苏栾委屈地呜呜了几声，便默不作声地坐到了青竹的怀中。

青竹无奈低头望着苏栾：“你平素不是挺聪明吗？怎么就这个时候就表现的这般蠢笨……”

苏栾的聪慧可是连苏旷都自叹弗如，在草原中出云居次更是一颗明珠，何时被人用蠢笨二字来形容过？

苏栾赌气地咬着嘴唇，将头撇到一边去，也不理青竹，可耳朵却还是忍不住留意着头顶的动静。

青竹看着苏栾这副模样，不禁哑然失笑：“真的很笨啊……”

苏栾鼓着一双红红的眼睛转过头来瞪着青竹：“你才笨，你才蠢！”

青竹嘴角微微向上勾起，露出一个极为好看的笑：“你知道我气你什么吗？”

苏栾无辜看着青竹，摇了摇头，心中却一直在捉摸青竹这个温柔的笑，暗自偷乐。

青竹默默望着苏栾：“你喜欢我，对吗？”

由于对话跳跃很大，苏栾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被青竹这么望着便俏脸一红，下意识恩了一声。

青竹微微一笑：“果然……”

青竹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苏栾：“那么又为何将我推开呢？回想起来三次你都是这样，什么也不说……”

苏栾滞了滞，嗔怪地瞥了眼青竹：“我也不知道啊……”

青竹奇道：“什么？”

苏栾呐呐低着头：“虽然我一开始就知道你很聪明，可不知道你会这么聪明啊，不用我说自己都能将事情猜个大概，还有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介意啊……”

青竹轻笑着摇了摇头，伸手轻握住苏栾不停绞着裙角的素手：“以后不准你再这样什么都瞒着我便自作主张，遇到了什么事便同我说，即便你将天捅了个窟窿，我也会有办法帮你将它堵起来的。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青竹说到这里，突然自嘲一笑，淡淡看着苏栾道：“其实想想，只要你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就够了，一切交由我来做便好。”

苏栾听到这里，眼眶微微泛红，紧紧抱住青竹，抽了抽鼻子默默点了点头：“恩……”

青竹闭上眼睛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半晌开口道：“上次我送你的那根簪子，你带在身上吗？”

苏栾点了点头，恋恋不舍从青竹温暖的怀中起身，鼻尖还隐隐残有一股淡雅熏香，苏栾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用丝巾包的好好的簪子，递给青竹。

青竹将簪子取出，端详许久，缓缓插在苏栾发间，满意笑了笑，望向苏栾：“丑是丑了点，可既然是我给你戴上就不能再取下了……”

苏栾虽然觉得青竹这句话那么地不顺耳，可最后还是认命地点了点头。

青竹眼底蕴出浓浓笑意，温柔看着眼前暂时乖巧的苏栾：“等回到宛城，我们便成婚吧……”

苏栾脸上红意更甚，裙角已被揉地快不成形，只是迅速将头点了两点，然后再不说话。

青竹看着苏栾手中已不忍直视的裙角，叹了一口气：“回头再给你买一条耐揉的裙子吧，饿了吗？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苏栾迅速将揉烂的裙角摊平再按了按，急忙跟着青竹往门外走，却在出门处停了下来，青竹看着门外的人影，奇道：“马叔，有事？”

青竹看着马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淡淡道：“无妨，进来说罢。”

将茶摆好，青竹看着马武：“何事？”

马武低下头去，踌躇一会儿，终于开口：“也是我这次按着公子的吩咐去了宛城一趟才知道……”

马武面容悲戚看着青竹：“二公子，宛城出事了。”

青竹端起茶来挑了挑眉：“出什么事，难道宛城到现在还没攻下？”

马武摇了摇头：“宛城已经攻下，是……”

马武看着青竹，顿了顿道：“刘演和刘稷被杀了……”

端在手中的茶水狠狠一晃，青竹不可置信看着马武：“怎么回事？父亲还在宛城，他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

苏栾也是一惊，就这么盯着马武，马武摇了摇头：“具体如何我也不甚清楚，那日着急去找栾小姐便途中只听了个大概，大司马事先也不知情，而事后他们把罪名也落实的很清楚，军中现在众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青竹沉默半晌：“他们是谁？”

“主谋是苏旷，刘玄也有参与谋划……”

马武说到这，神色转瞬复杂无比，叹了口气淡淡道：“而出手杀刘演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公子……”

青竹久久不语，苏栾担心握住青竹的一只手，半晌，青竹望向马武：“这事你告诉秀兄了吗？”

马武摇了摇头：“还没……”

“是我对不起秀兄，没能遵守那日襄阳的约定……”

青竹沉吟一会儿，看向马武：“刘玄和苏旷既然杀了刘演，也不会轻易放过秀兄，这事你先暂时瞒下来，等我想个方法再……”

话没说完，房门被人一推而开，门外之人脸上血色尽褪，看向青竹一字一字问道：“青竹，你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