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河西奇兵
严尤自从几日前在信中将王寻王邑二人斥责一顿后,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总觉着哪里不妥,可那内心隐隐的不妥具体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
几日前孤军深入漠北一战,捷报传回新朝朝廷,举朝欢庆,可南方战事毕竟吃紧,为防匈奴万一卷土重来,王莽还是不敢将他调离河西走廊,可惜他此刻虽是心急宛城,却也只是有心无力。
王延走进营帐,正见严尤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不由关心问道:“严将军,怎么了?”
严尤看向王延,想起这几日心中隐隐的不安,见王延正在身边,便打算让王延试着帮他解惑一二:“大司马,几日前王寻送来的那封降简你也见过了,你对这事如何看?”
王延以为严尤还在生王寻的闷气,轻笑一声释然道:“王寻他们拒绝受降也无非是想在陛下那多拿点战功,可宛城战事吃紧,他们这么做也确是鲁莽了些。”
严尤摇了摇头,有些着急:“我要问的不是这个,而是这封降简千里之遥被送到我们手中,大司马难道不觉得奇怪?”
王延闻言不禁低头沉吟一会儿道:“王寻也许是担心五日之内不能攻下昆阳,又怕陛下和我们催促于他,于是特地将这封降书寄给我们,想凭这份降书告诉我们昆阳势弱,无论是否五日之内,他取得昆阳只是迟早之事。只是他也着实小孩子气了些,直接将降书寄给陛下岂不一了百了?我和你又干涉得了他什么……”
严尤皱着眉头,心中一扇虚掩的门被王延这么一说突然门户大开,拍案而起,眼中精芒一闪:“就是这里!王寻为什么不直接将降简交给陛下,而是转交到尚在河西走廊同是身为臣子的你我二人手中!”
王延像看疯子一样看向严尤:“严将军?”
严尤也不愧为当朝名将之首,被王延一言点醒,一通全通,声音都渐渐喑哑下去:“我们中计了,昆阳城中有能人相助……”
王延吃了一惊,急忙追问道:“中计?”
严尤寒眉一竖冷声道:“王寻确实拒降不假,降书也确是昆阳守将亲笔所写,只是将这封降书交到你我手中的只怕不是王寻,而是昆阳守将王凤!”
严尤脸上露出一分懊恼:“王凤确实曾向王寻投降,但我若所料不错这只是王凤为了扼杀城中哗变提升士气的诈降!他倒是好手段,能在王寻拒绝受降之后又将降书重拟一份寄到我军营帐,诱使我震怒之下谴责王寻,当日若我接到降书冷静思考片刻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王延不能理解严尤口中所谓昆阳守将的做法:“王凤费尽心思设这个局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让你谴责王寻?”
严尤苦笑一声:“这是个连环计,当然不止如此。”
王延也是共事以来第一次见严尤挫败如此,好奇道:“连环计?”
严尤缓缓道:“王寻毕竟是陛下亲点的主帅,想必昆阳诈降后几日凭着王寻只能也会发现昆阳守军士气高涨,攻城困难。那时的王寻定然明白中了王凤的计策,而此时身为主帅的王寻也必会做出绕道昆阳直援宛城的决定,毕竟才过去几日,时间上是绰绰有余……”
严尤愤然咬牙一字一句道:“然而我同王寻王邑本就朝堂不和,就在这时,我那些斥责王寻的竹简加急之后送到了王寻的手上,也正是这封竹简,将使王寻继续强攻昆阳,我新朝南下援宛的四十二万大军就这么陷在昆阳这个泥沼!”
王延听得严尤之言不禁哑然失笑,觉得严尤也实在有些捕风捉影了:“普天之下据我所知只怕还无人有此能耐,严将军恐怕是多虑了,兴许这些只是偶然也不一定。”
严尤怒视王延:“大司马可是不信严尤?”
王延被严尤眼中摄人的寒芒逼的往后退了一步,干笑几声:“严将军既是放心不下,不如王某现在立即修书一封送往昆阳,责令王寻立马放弃昆阳如何?”
严尤摇了摇头:“晚了,现在离那时已过了好几日,昆阳城内布下此局的能人这几日不会一点动作也没有,王寻那四十二万大军只怕已经陷在了昆阳。此人拿捏人心,掐算时间只准,布局之大,可怕之处,实在是我前所未见。”
王延还是不信,只是努了努嘴配合道:“那严将军觉得此时该如何是好?”
“此人将所有人都算了进去,要破此局只怕并不容易,兴许那人连我此刻会看破他的计策也算到也是犹未可知,只是奈何我人在河西走廊未得陛下调令不能发兵,不能发兵……”
严尤似是中了魔咒一般口中反复念叨着最后一句话,眼中蓦然神光一闪,冷冽一笑,“河西走廊的兵马!想来任凭那人再如何神机妙算也算不到我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带兵直援王寻吧?”
王延本未将严尤所说往心里去,可此时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心中便突然咯噔一声,赶紧道:“严将军,陛下可是令你我镇守河西走廊,河西走廊不容有失!”
严尤看向王延,嘴角露出一个欣慰笑容:“大司马,你我共事也有十余载之久,你虽是年纪轻轻,可你的本事严尤也是钦佩许久了。陛下此番让你我二人共镇河西走廊,其中的缘由即便不说你我也该是心知肚明,帝王的那些权衡之术严尤也不是不明白,只是此刻若是王寻大军就这陷在昆阳,那么宛城便岌岌可危,我新朝江山更是岌岌可危!此刻严尤已顾不得陛下的那些帝王绸缪,不得不抗命出兵,还请大司马体谅!”
王延固执摇了摇头:“陛下自立国之初便视严将军为肱股,可此时抗命却形同谋反,即便严将军昔日于陛下有救命之恩又如何?将军又何时见过陛下会对一个谋反之臣假以颜色?谋反,是诛九族的罪名啊!”
严尤沉吟一会儿,神情肃然:“若是能换回新朝江山的稳固,严尤死不足惜!”
王延见这他好说歹说还是无用,不由急道:“严尤你又何必置我于不义,你既懂得帝王之术,那么也该明白,若没了严尤你的牵制,朝廷武将失了平衡,王某又该落得如何一个下场?没了严尤和王延的那个新朝,还是那个稳固如昔的新朝吗?”
严尤抿着嘴唇,摇了摇头也不言语,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王延一眼,掀帐出营:“戴参,崔发!给你们盏茶时间点兵,不到者斩,即刻随我出发赶往昆阳!”
“是!”
王延跟了出来,一把将严尤拉住:“严尤,没有陛下的调令,你敢擅自动兵!谁也不准动!否则本将今日便以谋反之罪将其立毙当场!严尤,若你真要赶去昆阳,我这便修书派人快马加鞭赶到长安向陛下讨要调令!你难道连几天也等不得了吗?”
严尤一把将王延甩开:“严尤确实不能再坐以待毙!崔发,给我将大司马绑了!”
“末将领命!”
崔发带着几个亲兵上来便将王延一个五花大捆给绑在了地上,王延虽是武将,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哪会是这一群壮汉的对手,惊怒之下脱口骂道:“严尤!你竟真的敢!”
严尤歉然看了一眼王延,声音却还是那般冷酷无情:“严尤今日只将自己的嫡系部下带走,河西走廊有大司马镇守料想也能安枕无虞,严尤走后自会有人来给大司马松绑,这段时间就委屈大司马了。”
严尤使了一个眼色,崔发会意扯下一块布来将王匡的嘴堵得严严实实,几个兵上来抬着五花大绑的王延便抬回了帅营,严尤叹了一口气:“发兵昆阳!”
……
王延等到松了绑,急急跑出营帐,而此时营帐之外又哪还有严尤的半分踪迹?王延不由望着远方绝尘的烟土轻轻叹出一口气,垂头丧气回到营帐之中,取出一卷竹简摊在案上,提笔蘸了几滴墨,神色严肃在上面缓缓写出三字:
请罪书。
轻轻将笔搁下,王延轻叹一口气:“王延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若昆阳形式真的那般危机,也愿你如往常那般一挽狂澜,方不负延此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