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王常久经战场，听闻那样一个建议竟是从刘演口中亲口诉出，也不禁吞了口口水，不可置信将刘演望着：“刘兄，你说什么？”

刘演惨然地看着正在一旁低声哭泣的舂陵大军：“经此一战，小长安舂陵军大败，往后招兵是更加艰难了，而对于起义军，没有了兵，便只有死路一条，而逃兵便更不必说，此刻能救舂陵军的，便只有绿林谢方谢将军这十数年的威望，除了投靠绿林，舂陵也许再无他路……”

王常突然明白，刘演他们就像一颗流星，自舂陵起义时势如破竹一路向北攻到了小长安，可经此一败，他们再不可能翻身，他们没有谢方在绿林这样稳实的根基和名望，也没有赤眉在山东占据的地理优势，当他们逃无可逃，便是这颗流星陨落的时候。

王常点了点头：“当初没能将刘兄带回绿林至今仍是谢将军之一大憾事，绿林对舂陵军的加入自然求之不得。”

“既是如此，刘演多谢……”

刘演冲王常抱了一礼，转身走入队伍之中，望着纷纷低下头去的众人，眸中闪过一丝悲色，却依旧朗声道：

“小长安之战我舂陵军大败，弟兄们是失去了对我的信任也好，还是畏惧了王莽的声威也罢，我刘演都不会怪你们，然而逃兵当斩，这是舂陵立军之处便订下的军规，若是谁想做一个逃兵，我刘演身为主帅便必须严格执行军法，绝不姑息！”

话音刚落，军营已乱成一团，多数人的脸上已经闪过了一丝骇然的神色。

刘演低了低头，继续道：“然而！你们都是小长安一战幸存下来的英雄！没有你们，刘演也活不到现在！我已决心率舂陵全军归入绿林麾下，此后，刘演不再是舂陵的主帅，便不必追究你们擅自离开的责任，如若现在还有人想要离开，便来我这领一串钱的盘缠，我刘演决不阻拦！”

王常瞳孔一缩，愣愣看着此时前方那个高大的身影，舂陵小长安失败后，确实同刘演说的那样，迟早得投靠绿林，然而，刘演只是将这个计划稍稍提前便轻易化解了军队哗变的一个危机，又博得了爱兵如子的名声，这般手段，他见所未见，却心服口服……

鼎沸嘈杂的舂陵军在刘演话音落下时便得死寂，几个老兵更是偷偷伸手抹了抹眼泪，能跟着这样的将军，他们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少数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之后结伴站起来，磨磨唧唧地低着头来到刘演面前，接受着数千双眼睛的鄙视。

刘演看着他们，咧开嘴笑了笑，将钱串一一交到他们手上：“刘演对不起你们……”

一个人扑通跪了下来，开始抽泣：“柱天将军，你很好，是我们害怕了打仗，我家里还有老娘，我只想回家安安稳稳地种地过日子……”

刘演将他扶起来：“我理解，好了快去吧。”

王常远远看着，突然眼眶一阵湿热，只有经历过战乱的人才知道和平的可贵，他也渴望安稳，可惜他是一名武将，安稳谈何容易，甚至只能将这个想法深深藏在心里，只因他的一言一行都影响着军心。

就在这时，王常接到了斥候的信息，眉头不禁为之一展，松下一口气来，面露喜色道：“严尤带兵已回到了宛城，如今我们的危机已然解除，既是如此我军便再不耽搁，这便去棘阳同谢将军会师了。”王常走到刘演身边：“谢将军见到刘兄一定会很高兴！”

刘演挑眉一笑：“……如此正好，我对谢方谢将军也是仰慕许久。”

※※※※※※※※※※※

苏栾一进门来便见一桌热腾腾的饭菜，愣了愣神，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看太阳，饭点确实早就过了，苏栾揉了揉眼睛，幸福来得太突然，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还自顾自以为是饿晕了出现的幻觉。

一旁响起了那个熟悉的戏谑：“发呆好玩么，还不过来吃饭？”

苏栾哦了一声，乖乖坐了下来，用筷子夹了一口菜在嘴里，边嚼便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青竹拿着一卷竹简在一旁默默看着，一副不想理她的模样。自从谢方带着绿林军下山，苏栾便一直由谢方照看着，只是谢方也是一军主将，平就是个大忙人，于是苏栾便理直气壮跟在青竹身旁蹭吃蹭喝了。

苏栾没来由的吃了个瘪，闷闷不乐地扒了两口饭……

青竹继续看竹简，淡淡地：“把饭咽下去再说话，我嫌弃你……”

苏栾差点把嘴里的饭一口呛了出来，脸通红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饭咽进去，青竹好整以暇看着她使劲往下咽的样子，嘴角淡淡牵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苏栾将筷子搭在碗上，将头执拗地撇向一边：“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青竹眼底满满都是笑意：“把饭吃完，不要浪费……”

苏栾继续将头撇向一边：“这饭不好吃！”

青竹好奇地用筷子捡了一根肉丝放在嘴里嚼了两下：“挺好吃啊。”

苏栾继续：“还没有那家面馆的面条好吃！”

青竹沉吟一会儿，摇了摇头：“你好难养……”

苏栾愣了愣，却难得此时气势占了上风，便继续哼了一声：“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青竹淡淡地：“你到底还要不要吃饭！”

苏栾被唬住了，老老实实捞起筷子，磨磨蹭蹭一点一点吃着桌上的饭菜。

青竹觉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抚着额头：“给我吃完！”

苏栾又被唬了一跳，开始下意识执行起青竹的命令，风卷残云的扫荡着桌上的饭菜，少顷，苏栾吃下最后一口菜时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呼了一口气，再偷偷看了一眼身旁很满意的青竹：“好多啊，终于吃完了。对了，为什么我说只吃面条你还说我难养？”

青竹继续淡淡地：“因为那么难吃的面条我做不出来。”

死寂……

青竹觉得这丫头安静的不太寻常，便转过头去观察状况，却见苏栾一脸悲愤莫名的模样望着这一桌吃的：“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青竹点了点头，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有什么意见？”

苏栾觉得她快哭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是你做的啊？刚刚吃的太快，都没好好吃……”

青竹看了一眼这满满一桌的饭菜一副杯盘狼藉的模样，沉吟着做探究状：“你还没吃饱？我以为，这些你够吃的……”

苏栾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这还是她从早上饿到了现在，才勉强能将这一桌都撑下去的……

青竹见苏栾一脸愁苦的模样，便将竹简轻轻搁在一边：“说吧，出去这半天是去做什么了？”

苏栾闻言一滞，咬到了舌头，不情愿地嗫嚅道：“去找一个失散的亲人……”

青竹杵着腮帮继续作探寻状：“哦？是谁？”

苏栾不忍直视青竹的目光，低下头去解释着：“去找我姑姑。”

青竹表示很好奇：“你的姑姑？可找到了？”

苏栾眼光一黯，摇了摇头：“也许已经死了吧……”

青竹轻声叹了口气：“我想起厨房里还有一个鸡蛋，要不给你煮了吃？”

苏栾：“……”

便在青竹起身一脚还没迈进厨房时，一个校尉匆匆跑了进来，躬身道：“二公子，王常将军带着舂陵军到了，谢将军叫你过去！”

青竹回头冲苏栾摊了摊手，表示鸡蛋不能给你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