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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字如歌·凰寂 作者: 何昔夕 字数:3017 更新时间:2015-03-13 21:05:00

第三十三章 不待作年芳

我一路沉默不语。

四爷还是一身淡淡的白梅香缠绕,清冷徐然。只是,我有许久都不曾闻得这个气息了。

他温和微笑着,声音也十分清润:“你膝盖的伤,这么久也应好了,只是日后须得小心养着才是,尽量少一些走动,免得落下病根儿。”

“多谢王爷挂念,璃月很好。”我俯首低眉,笑得极为敷衍。

他冷不丁一问:“今日为何不在听雨轩看戏?却趁天冷时出来了?”

我自然是不能说实话的,只淡淡道:“正是天冷,嫔妾便寻了更衣之名回宫。戏是不错,不过戏子无情,少看几眼又有何妨?”

我只道戏子无情,原不过是看过云破月待许美人之举,然许美人却似真心待他,破月公子实乃无情无义之人。却见四爷面色有了稍许异样,又在刹那间被一丝淡淡的笑意敛去。

他依旧柔声道:“上次见你时,是在横波湖吧。当日,你心情似乎不错。皇兄——”

他顿了顿,又嗤笑道:“三嫂,皇兄似乎很疼你。”

我怔怔良久,才想起那日在横波湖的尴尬,那一声“三嫂”,是需多不知羞不害臊,才能吐露出这两个字……

现如今回想起当日的情绪,我心中仍是波澜四起。弈璟回宫后对我一脸的讥诮,口口声声道我在他四弟与九弟面前丢了人。

当日我离去匆匆,不知四爷心里会是何种滋味呢?

如今,他可随口戏谑,称我一声“三嫂”,想必心中早已释然,将这一切他曾经期盼的、意料之中的事,看得很淡很淡。

可是,为何我还能看到他眉目间,隐隐一缕抚不去的忧伤?

他的心,是在疼么?

“我原先尚有些放心不下,而今见你如此……”他舒了一口气,深邃的眼眸引出一段平静无澜的过往,清澈温然,似一缕笑意,道:“你如今甚得圣宠,那凌珞惜也犹恐不及,日后若遇上麻烦,皇兄也自会护你周全。”

我浅浅一笑掩盖了一切。

在深宫九转长路中兜转之时,倏然望见惜春苑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我才缓缓松了口气,向四爷道:“嫔妾方才吩咐了下面的宫女,在此采摘一些花瓣儿,这会子,四爷若无要紧的事,还请回去吧。”

四爷往园子里望了望,的确,青烟和青芜二人正是在此。

他雅然一笑:“有人陪你甚好。本王告辞!”

他负手离去,仍是走得一身清雅如玉,如冬日暖阳,烟水无漾。

爱一个人很容易,恨一个人很容易。

恨一个爱过的人也很容易。

但,爱一个恨过的人,却极其不易。

这样的道理,四爷岂是不知么?

青芜见我一个人静静站在惜春苑外,盈盈走来,一脸的笑,道:“娘娘自个儿站在这做什么?快进来看看罢,园子里今日有了惊喜给娘娘。”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便随她走过去。

看到眼前之景时,心里不觉才有些欣喜。

惜春苑的第一朵梅花,也是今年冬日的第一朵梅,开了。

那么小一朵,在天寒地冻的冬日流光溢彩。遍寻整个园子,再找不出这么一朵湿涟的白润,冰清玉洁,宛若被露水浸润过一般,苍冷却清秀,梅香还未全部释放出来,却已纯净淡雅得摄人心魄。

我原以为,最美的梅花定是在塞北的羌笛声中,漫天大雪袭卷之时,在苍茫的大漠上悄然绽放,仿佛在天地间绝世独立,傲然清冷。

抑或是,在江南湿冷的天气里,石桥屋檐上仍浅浅覆着一片残雪时,守着夜晚凄清婉转的月色,在清溪流水之畔默默舒展着腰肢。

却不料,在这满园凄凄惨惨、残枝林立的时辰,绽放出的第一朵梅花,竟是如此淡雅绝尘,娇弱得叫人心疼。

如此,我却舍不得摘下了。

青芜见我犹豫,慰道:“娘娘却如何贪恋梅花至此?再过半个月,这园子里的各个品种的梅花便陆陆续续开放了,娘娘日日采摘新鲜的都有,插在瓶子里,到时候整个屋子里尽是梅花的清香味儿了。”

匝路亭亭艳,非时袅袅香。素娥惟与月,青女不饶霜。

赠远虚盈手,伤离适断肠。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

我伸手轻轻抚着这朵半开的寒梅,眼里不禁舒然有了笑意。这是第一朵,日后还会有这许许多多。不过这第一朵,真是勇气可嘉。

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

柔和安详的烛光温暖怡人,静谧如昔,躺在木板上的鎏金紫铜兽纹铜炉,静静散出一缕缕淡雅的迷迭香的游丝。弈璟正在榻上摆弄一盘棋局。

“璃儿,陪朕下完这一局。”

“下棋……我不擅长。”

“过来。”

我倦然叹了一口气。来了崇明宫近两个时辰,弈璟便一直盯着这局棋,目不转睛,仿佛我就是那个“心无旁骛”中的旁骛。全神贯注到这会才跟我说了一句话——让我与他对弈。

我执白子,弈璟执黑子。

从前爹爹是下棋的能手,往往是他一人对付我与锦瑟二人,依然游刃有余。爹爹下棋的方式是速战速决,只要对方扔下去一子,他便能迅速知晓对方全部的心思,在短时间内不假思索,控制全局,直捣黄龙,杀得对方片甲不留。

我在爹爹耳濡目染之下,略略得了他些许真传,不过我却做不到他的心思缜密,不留余地。

此时的情势大概是白子的赢面较大,黑子却似乎一味地畏首畏尾,不加进攻。棋局如战场,这句话一点不假。只半盏茶的功夫,黑子一连退守,而白子已赢得大片江山。

我心中暗喜,不过又疑虑道,弈璟今日怎么了?明明研究了大半天,却为何接连败退?我反复斟酌棋局,却未曾见半点破绽。

然而,就在白子横刀直入,一点点深入敌军腹地之时,黑子倏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一半白子悉数包围。

我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慌忙悔道:“刚刚那一子我不下此处!”

弈璟淡然一笑,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往后一仰,怡然望我一眼道:“朕让你十子又能如何?”

我反复思量,的确如此。我白子已倾入敌军大片,就算再退十步,也不过减少一点损失,我败局已定。

我只顾步步紧逼,乘胜追击,却不料黑子置之死地而后生,反败为胜,使我防不胜防。

弈璟的智慧便在于,让对方在乘胜追击之时,利用己方有利地势,将敌军一举歼灭。

世人常言“山雨欲来风满楼”,可也许谁也不会猜到,在这个宁静寒冷的冬天,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静安详之时,没有一点防备,没有一声预兆,徘徊在赵国寒门关外的十万珺国大军,一夜之间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寒门关前面的牧宇关、金沙关不攻而破,敌军却误以为自己大胜,士气高涨,愈战愈勇。继而将其引进寒门关外,因地势有利,可从山上抛掷滚石、碎土,放射羽箭。牺牲赵国一小部分兵力,从而诱敌深入,破珺国十万大军。

我才明白那日太后寿宴上,他为何匆匆离开。弈璟的心思,不禁让我叹服。

弈璟轻叹一声,低声道:“珺国受此大创,必不会善罢甘休。来日必将有一场恶战。”

我双手撑着下颔,目光仍游离在那一局败棋之上,反复思量,这才悠悠道:“遇上你这般可怕的敌人,我倒觉得珺国帝君可以归隐田园了。”

“你错了。”他不疾不徐端起面前一杯茶,头也不抬,只悠悠道:“其实珺国才算得上是我赵国最强劲的敌人。珺国帝君慕容涯,是个很聪明的人。”

慕容涯,慕容涯……我在脑海里遍寻这个人的踪迹。仿佛不知在何处,我曾听人说过“慕容涯”三个字,却如何都记不起来,却极有似曾相识之感。

昔日南方的大周国、南楚、珺国,北方的夏国、北齐、和赵国,曾是九州列国实力最强的六个国家。早在弈璟继位之初,周国因连年战乱,气数已尽,一举亡国,而昔日强敌北夏为赵国俯首称臣。

剩下的位处最南方的楚国,虽说兵马不甚强大,国库却尤其充实,是六国中最为富庶的国家,然而南楚一向与世无争,地处幽静,无人打扰。

北方强国大齐亦因几十年的兵马战乱,早已无昔日猛虎之师,无力再与大国对抗。

而后,便是以慕容氏祖辈打下来的珺国了。慕容涯继位后的这些年,珺国通过蚕食周边小国,实力在缓缓膨胀,而后,便将魔爪伸向中部偏北的赵国。

世人皆以为珺国帝君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打错了算盘。原以为慕容涯会先攻打富庶的南楚,收降南方大片土地,再以均衡之势与北方强国大赵对抗。

呵,我也不过是这世人中的一个。

不过,听过弈璟这句“珺国帝君慕容涯,是个很聪明的人”,弈璟本就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他所赞赏的人也必定不是常人,我也有些想不透了。

作者的话
何昔夕

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