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安魂静开

奢华的巨大紫檀木书案，与暗红色的木地板相映成辉，横梁上纂着的古老神秘的暗文丝丝绕绕纠缠着屋柱一直延伸至柱脚。正中横挂一匾，是极为潦草轻狂的字体：翻云覆雨。后方壁上是一幅锦帛长轴，誊写的是《寂氏兵法》的序章。字迹不输于前者的轻狂，却少了几分恣意妄为的潇洒，勾勾绕绕间隐见沉敛。锦帛左下方的印章是“隐止”二字。

展余低下头，向座上的人行过主仆大礼，道：“小姐，帝京传来消息，华恩帝欲赐婚小姐。人选还未确定，范增首荐太子卫临。华恩帝已派人来岭南，预测五日后到。”他抬头看向上面的人，但见她面无异色，白皙的皮肤自玄色袍中露出，分外明艳。

“辞玥，收拾备车。”

被唤作辞玥的青衣女子立于一旁，恭敬的答了声“是”。

已近花甲之年的管家寂繁突然出声：“小姐，寂家先祖有训，寂家儿女不得与皇室通婚。”

黑色的长靴缓缓擦过地板，没有一点声音，忽地止了步子，道：“繁叔，我知道。”音没，人已走远，墨色衣袂在门角处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堂中数人起身行礼：“恭请小姐。”声音不大，却很有一种沉淀之感。

辞玥尾随着女子向寝屋走去，眉如远黛，眸似绿水，始终和女子隔着一尺远的距离。她欢快的笑起来，难掩十六七岁少女的活泼，道：“小姐，去了帝京我们要住哪里？”

“高祖赐的岭南候府和荣华别院皆可，你让居岩派人都整理了，等天气热了就去别院。”明明是同龄……

“我知道了，待会儿就通知居岩。”辞玥说着便习惯性的行礼，眉目恭敬。

“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你该向尚呓学学。”尚呓和辞玥是自幼便服侍在她身边的，辞玥稳重知礼，尚呓机敏活泼，一动一静，倒从未有过差错。可是辞玥太重主仆尊卑，绝不越矩。

辞玥笑，她笑起来很好看，如静夜花开。却教人很难想像前几日她还披着甲胄杀敌。

“虽然我和尚呓不同，可也是把小姐当做姐妹。只是小姐，您有一个活泼的尚呓就够了，辞玥必须懂礼数，免得让旁人看了笑话，说寂家的人不懂规矩。”年岁上她比两人都大上那么几个月。

“辛苦了。”女子微微笑了一下，凤眼凌然不变。，“此事，告知白疏雨，但不可在沉锦面前提及。他若问起来，你便实说。”女子敛了笑意，抬步离去。

辞玥应“是”，便低头跟着。

范增看着皱眉的明黄华服男子，说到：“殿下，您必须娶到寂家女主。”

男子正是东宫之主太子卫临。

“本宫明白，只是此招甚险。”卫临人如其名，端是玉树临风，温文尔雅。他的眉眼像极了皇后颜氏，五官轮廓和鼻梁以下倒是像华恩帝卫辛。明黄的蟒袍配金冠，自有几分俊雅的威严。

“五日后礼部尚书李元新见到寂家女主，到时，皇上的旨意便明白了。”范增顿了一下，继续说到：“北荒传来消息，徐城大捷，长安公主和九殿下不日将凯旋归朝。”

卫临眯起好看的眸子，淡淡笑起来：“皇姐和小九凯旋的真是时候，此番帝京可是热闹了。”

“老师，您可知，寂家女主叫什么名字？”

“她出生那日岭南到处开着安魂花，那时她的祖父给她起乳名叫安魂。两年后寂家主军战亡，便没有人给她起名冠字了。”范增博学，连安魂这个乳名，也是鲜为人知的。

卫临呢喃：“安魂，安魂，倒也是个好名字。”那个名为安魂的女子，会是他的妻吗？三十万岭南军真是诱人啊。

“霜姐姐！”明眸皓齿的粉衣少女冲进内阁中，发上的金蝶珍珠步摇璀璨夺目。少女有一双极好看的杏眼，柳眉被青螺黛描绘过，她满脸怒气的朝着屏风后走去：“霜姐姐，父皇说要太子哥哥娶别人呢！”

屏风后的女子端坐着，素手中的书已翻了大半。她着月牙白的长裙，因着初春帝京的寒意未怯，披了件白色狐裘坎肩。乌黑的发挽成飞云鬓，双串精致莹白的玉海珍珠盘绕其中，两鬓缀点翠芙蓉花钗六对，眉间是艳红芙蓉花钿。媚眼如丝，峨眉淡扫，琼鼻桃腮，朱唇不点而赤精致的鹅蛋脸更显的纯美可人。甄落霜清雅一笑，绝美的容颜越发婉约醉人。

她用那双微上挑的狭长媚眼瞥着来人，声似清水扶风：“怎么，这不是好事吗？难不成少莞希望太子哥哥永远不娶亲？”她相貌生的极美，又因家教良好而颇有气质。那身月牙白与她耳边的湖蓝珠相映，更衬清婉动人。

卫少莞不满的撇嘴：“哪有？我只是为霜姐姐不平，论姿容论家世，霜姐姐都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卫少莞排行十四，前头几个姐姐除了长公主卫少琯，其余不是和亲就是下嫁。而卫少琯又常常不在帝京中，少莞便和甄落霜尤为亲密。

“这话可不能乱说！以后莫要再说了。”甄落霜嗔怪道。

卫少莞挨着甄落霜坐下，伸手抢了她手中的书：“好啦好啦，我不说就是了。可这都什么时候了，霜姐姐还有心情看书！”少莞真心希望甄落霜嫁给太子哥哥，那样就可以和甄落霜亲上加亲，日日相见了。而且，她觉得这帝京中唯有甄落霜配得上太子。

她是帝京中最美的女子，也是最有才学的女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华朝周边的小国觐见，来使都夸赞她是“华朝第一美人”。她在三年一次的大朝会上，高坐于凤歌台，抚一曲《江山谣》，惊艳天下。

随后，各国才俊纷纷求与佳人一见，皆被婉拒。“帝京绝艳”这个名号，便不知从何时传起了。

“少莞。”甄落霜淡雅的笑起来，“你要知道，并不是我足够优秀，便配得上太子，而是要两情相悦，才能终成眷属。”她说的极缓极慢，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发。

卫少莞低下了头，轻生说道：“可是我觉得……太子哥哥对霜姐姐和对少莞是一样好的啊？”

甄落霜没有说话，她绝色的脸上只有优雅的浅笑。

三月，春意盎然的岭南到处盛开着不败的安魂花。而北方的帝京却是乍暖还寒，春雪飘然。

一行仪仗历时四日，驶进岭南城。

山下守卫说有仪仗进城时，寂繁看见躺在贵妃椅子上的人一动不动。来的可真快，竟然提前了一天，看来皇上是铁了心要请寂家去一趟帝京了。

“都听好了”，他朝守卫和仆人招了招手，“给我打起精神来，可别丢了寂家军的脸！”

众人行了个军礼应“是”，一转身便接着做自己的事去了。

寂繁愣了一下，摇摇头，这帮人真是在军队里呆傻了。好是好，很有纪律，就是一身习惯怎么也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