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匕刺进了她的眉心，寒光一闪，不过转瞬。

那是两指宽半掌长的一把匕首，画着密密麻麻的朱砂符，与鲜血同色。平月一直将其藏在袖中，昤昽始终不曾发觉，在她掐住她的脖子时，她们靠的那样近，近到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发出这样致命的一击。

凝血咒凝成的血躯不会有痛感，可昤昽却在匕首刺入头颅的那一刹感受到了莫大的痛苦，痛到她都不犹松开扼住平月的手，捂住头浑发颤。

平月跌坐在地上喘息，看着昤昽的眼眸分外冷酷。

她身上大伤小伤纵横交错，但她赢了。其实她并没有杀燕晢，她让梅宜语刺入燕晢后颈的，只是一根附着能清除人记忆咒法的银针。她原本是想杀了燕晢的，昤昽害她失去了她在意的人，她也想让昤昽尝尝这痛苦，可她遏止住了心头的杀意。国不可一日无君，她清楚这个少年一旦死去将带来怎样的动荡，而最终受苦的总会是黎元苍生。她是红尘槛外人，却不能不管庶民的生死，师兄若是还活着，一定不会忍心她成为如此冷漠的一个人。

那么就让那个皇帝遗忘吧，忘掉一切哀愁一切欢喜，重归洁白无辜，没有昤昽，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咬破了指尖，竭力用颤抖的手指在虚空之中描画诛灭元神的咒印。她也将油尽灯枯，可她非要用最后一点气力拼个玉石俱焚。

昤昽疼得站立不稳，却倚着只剩半截的梁柱固执的不肯倒下。有些许绛朱的血顺着雪白的面颊划落，红白相映触目惊心，匕首上附着足以破坏神族魂灵的禁咒，她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快要被撕裂。

她的目光穿过血污与凌乱的发，牢牢锁在了平月的脸上，看着这个女人在执着为她描画着死亡，那古老的血符精美如同绸缎上的纹饰。她没有害怕亦不曾愤怒，破口大骂不是龙族该有的态度，纵然平月行径卑鄙，可骄傲的龙女不会给自己找失败的借口，输了就是输了，要么认命等死，要么全力反戈。

剧痛让她的意识都渐渐模糊，这样的痛苦源自灵魂，远超过肉身的伤害，真正的解脱在于魂飞魄散。

但她绝不允许自己屈辱的死去。

一定，一定要让敌人倒在自己的眼前。

她颤抖的伸出双手结印想要汇聚灵力，一次次失败，却又一次次强忍着痛楚重头再来。

十步之外的平月也正是如此，即便虚弱的将要死去，但就是不肯放弃。

现在只需要比谁更快，谁快了半步，谁就可以报仇雪恨。

突然，平月倒了下去，毫无征兆的被死亡拽下来地狱。

那瑰丽的符在她死去的那一瞬消散，平月倒地时手是向前伸着的，双唇颤抖翕合，大约是不甘，可双眸终究失了神采。

她的胸口有半截箭头透出，染着殷红的血，不过凡间利器，却正中心脏让与聂葶相融合的道姑最终殒命。

平月身后，百步之外，是持着弓，眼眸冷厉的少年。

昤昽好像忽然就忘了剧痛，忍不住笑了出来，得意且欣慰，那是阿晢，她的……阿晢。

她大笑着将眉心的匕首拔出，死人枯血聚成的躯体多了个伤口也不过是缓缓淌下几行暗色的血，而魂灵深处的伤才是可怖的。

她终于也倒了下去。

“昤昽，昤昽！”有人却又将她从地上扶起，她靠在那人身上，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人焦急且惶恐的唤出。

她又笑了。南海龙族，生而高贵，不老不死，却也终有走向尽头的那一日，而且还是以魂飞魄散这种惨烈的的方式。她的一生那样漫长，可最后在她身边的，只是一个与她相处不过十几年的燕晢。

“阿晢。”她无力的握住他的手，“不要难过，我要解脱了。”

他凶狠瞪着她，却像是要哭出来一般，“告诉我怎么救你，告诉我！”

昤昽轻笑，对世事全然不在意的模样，极是温柔的倚在他肩上耳语，“你先告诉我，我如果不在了，你要怎么做？皇后薨的消息传出去后必定多的是人额手称庆，后位之争也将掀起朝局动荡……你要小心聂至绎，因为，你方才杀死的，是他女儿的身体……”魂魄湮灭后，世上再不会有昤昽，这世间她所留下的爱与恨都不会再有意义，她最后记挂着的，是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少年。相识一场，十余年的情分如何能断。

平月说得不错，她，诚然是在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