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康宫住着婕妤聂葶。这是一处地势极好的宫殿，临着御花园，傍着御河水，风光甚佳。

而这里，今夜将成为战场。

夜幕来临得无声无息，不经意抬眼时，最后一丝阳光都已湮灭，黛紫浓云纠缠，沉沉压着远处宫殿华贵的鸳鸯朱瓦。一切的美景，都因沉夜而诡谲。

很快就要下雨了。

不，风雨欲来的，只有这皇城的小小一角。

昤昽一步步向那座被掩盖在夜色尽头的宫殿走去，狂风吹动她朱红的裙裾，如同烈焰摇曳。雷雨云随着她的步履而沉积，偶尔闪电划过，照亮一张冰冷的容颜。

呼风唤雨，这本就是龙族与生俱来的能力，即便堕落成妖魔，也剔不去龙的骨与血。

有时候昤昽真恨这样的自己，不神不妖不鬼，守着神的骄傲，带着鬼的偏执，却越来越如妖一般狡诈狠毒。

紫电破云，如狂蛇穿行黑暗之中。她蓦然足尖轻点，扑向宫阙。

没有守卫的宫人，甚至没有一盏灯。堂堂婕妤所居的瑞康宫竟是有如死地。可在昤昽靠近的那一刹，宫窗与红柱上忽然涌现了无数张黄符，攻击绵密交织成网。

朱红的光如同血凝成的刺，将昤昽穿透钉在了半空。

她仰头，抬眼望着天际。

惊雷之后，暴雨倾盆。

天降的雨水于昤昽而言，便是她的万马千军。雨落，渐渐腐蚀红刺，然后散成白雾。昤昽双手结印，缓缓低吟神族古老的御水咒。水雾弥漫且愈来愈浓，只在一瞬间，化做了滔天洪水袭向了瑞康宫。

巨浪拍打下门窗纹丝不动，昤昽不慌不忙，长袖舒展，第二击，黄符脱落，第三击，宫墙齐齐崩裂，大殿之内的景象显露了出来。

昤昽看见了平月，她坐在大殿中央，重重黄符拱卫着她，布成精细的法阵。她附在聂葶的肉身，一张俏丽清秀的容颜，可笑容却是分外阴森可怖恍如厉鬼。

“你来了，龙女。”她的嗓音那般沙哑，因浸满了杀意，反倒听不出什么凶狠，只剩彻骨的寒凉之意。

“你果真还活着。”昤昽看着她，似是讥诮似是怜悯，“你的好师兄呢？哈，让我猜猜，你既然还活着，那么他必定是死了。他在被我结果之前就将所有的真气法力都渡给了你，是么？可真是让人感动呢。”

“住口，你不配提我师兄。”在这世上，唯一能牵动平月那颗枯死之心的人，只有平云。罡风骤起，划开水雾，直劈昤昽。

冰盾迅速凝结，挡在了昤昽的面前，虽在罡风之后碎裂，但盾后的昤昽却仍是安然无恙，还能气定神闲的讥讽于她，“我不配提他？我凭什么不能提他？倒是你，他辛苦保下的小师妹，才是这世上最对不起他的人呐。啧，让我想想，若是让你的师兄得知你竟与我一同堕入邪道，不知九泉之下可否安宁呢？”

“你，住口。”平月一字一顿，几乎已克制不住要跳起将昤昽碎尸万段。

“难道我说错了么？”昤昽眯起眼，笑得张扬放肆，“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这可是骠骑将军的女儿聂葶，皇城之内的聂婕妤。荒芜山的修道之人何时竟成了深宫中的小小妃嫔，真是可笑。让我想想，这是‘融身之术’对么？将你的身子与聂葶相融，换句话说是你寄居在了聂葶体内并夺了她的意识。啧啧，这可是十恶不赦的邪术呐，比起我那凝血咒更罪恶千倍万倍。满口是非道德的人竟也会混淆了对错正邪，你那师兄幸好是死了，否则一定会替你无地自容。”

平月冷笑，笑声凄厉宛若鬼哭，“难道不是拜你所赐么？若不是你，我与师兄就不用离开荒芜山，若不是你，我就不会身受重伤，若不是你，师兄就不用死！若不是你，我又何需强撑着一副残破躯壳来报仇。”她的肉身已坏的行动都成困难，为了报仇她只有将自己变成不择手段之人。

这罪孽，她愿永堕地狱来偿。

昤昽的眼眸倏尔幽暗，“拜我所赐？”她加重了话语的尾音，“那么我的境地，又是拜谁所赐呢——”她振袖，冰晶依次浮在半空，蓄势待发，“既然如此，倒不如以此来了结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