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孩子该严实被褥，李世民便进宫参朝，不过一会儿，雪愈加大了，乳母抱着哇哇大哭的丽质出来，无垢忙接过，抱在怀里，丽质即便不哭了，安静地摆弄着无垢颈间玉色的挂饰，不时还发出银铃般稚气的笑声。

乳母站在一旁道“还是亲娘亲啊，看，王妃一抱过去就不哭了。” 无垢笑着逗着丽质，抬眼便看见韦妃款款而来，丰腴的姿态倒显得无垢身量纤纤。

无垢看了韦妃一眼，和善道“天儿这样冷，韦妃可是起得早了。” 韦妃走到屋檐下，脱下外衣，侍女拿到一旁抖落雪花，韦妃说道“殿下起的早，那臣妾怎么敢贪睡呢。”

无垢听出韦妃言下炫耀之意，却不禁觉得好笑，便回她道“韦妃可是不知道，殿下平日里上朝都有赶早的习惯。”

韦妃还不及回答，家仆便来通报，说是赵国公夫人来府。无垢应允着，韦妃后退道“既然有客人来了，那臣妾也不便在这儿了。”

无垢点头，便抱着丽质沿着曲折的屋檐下往前厅走去，一路上，无垢单想着韦妃莫名其妙的一句“殿下起得早，臣妾怎么敢贪睡。”心里有一丝不爽快。

还不到前厅，就看见杜兴站在前厅檐下，“嫂嫂怎么来了，天这样冷，还赶了个清早。”无垢快步上前，杜兴忙迎上，便抬手摸了摸丽质的小手。

无垢说道“快把外衣脱下来，搁暖炉上烤烤，走，外头冷，进屋喝杯热茶吧。”

杜兴指了指院子里小小的身影道“冲儿，快进屋来，你姑姑和丽质妹妹来了，快过来。” 无垢这才看见在院里玩雪的侄子长孙冲，兴奋道“呀，这是冲儿？都那么大了，唉，小孩儿就是长得快。”无垢也朝着院子招手道“快过来，冲儿，让姑母好好看看。”

给杜兴沏了新茶，又多放了几碟糕点给冲儿，杜兴端着茶杯暖手道“我说冲儿跟丽质有缘吧，一早晨起来就缠着我带他来看妹妹。”

“这桩亲事天策府可是预定下了，嫂嫂可得替我看好冲儿，他可是我家女婿了。”无垢玩笑道，杜兴拉过冲儿，笑着说道“好好好，这亲上加亲的事儿啊，可是我杜兴最喜欢的。”

杜兴低头抿一口茶，说道“本来还担心来的早了，怕你们还睡着，冲儿这孩子等不得，非要来看妹妹。”杜兴晃了晃冲儿道“哎，在府里一直说着来看妹妹，怎么这见着了道不去了。”

冲儿红着脸躲到杜兴身后，不禁逗笑了无垢，乳母抱走丽质，带着冲儿和承乾几个孩子玩耍，无垢便问道“哥哥最近怎么样？”

“他呀，吃的好睡得好，什么都好，就是人倔。”杜兴一摊手说道，无垢柔柔道“哥哥他从小就这样的。”

杜兴搁下茶杯，问道“小妹，世民有没有法子在宫里给长孙安业谋个职务？”

“大哥？”无垢像是许久不曾听到关于这个人的消息，问道“大哥他不是在舅舅那儿住着？”

杜兴一叹气，起身又坐到无垢身侧，说道“你不知道，他嫌在舅舅那儿憋的慌，想谋个职务，有个自己的府苑，这不是，成天找着无忌说有没有门路。”

“你哥哥不是不愿帮他，上回说给他一个朝议郎的文散官，他还嫌官品低。”杜兴越说越气，无垢也是一样恨铁不成钢，说道“我这大哥，文不成武不得的，给他一个白拿俸禄的文散官还看不上。”

杜兴叹气道“你哥哥也是，天天任他缠着。” 无垢说道“世民这些日子也为着突厥的事儿烦扰，唉……”

无垢单手撑着头，说道“我这个大哥啊，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真真是愁死人了。” “就是啊。”杜兴连连点头，无垢说道“最麻烦的便是如此了，高不成低不就的，没文没武，又因为自己搭上了皇亲，这才不愿低就。”

“单单有个当王妃的妹妹就够他招摇的了，成日里在舅舅府上炫耀，舅母可是气坏了。”杜兴无奈地拿起桌上的栗子糕塞进嘴里，愤愤地嚼着。

无垢把茶杯推近杜兴道“舅母那儿，我得空去看看，可不能再这样容他放肆了，哥哥也是，知道他这样，干脆给他一虚官算了，何必一直吊着他。”

“你也别说你哥哥了，他知道安业脸皮薄儿，不去当文散官也是有理的，罢了，不说他们了，这些日子都是雪天，你身子弱，可要注意保暖啊。”杜兴同无垢继续说着体己话。

朝堂上，太子李建成念了李元吉派人送来的捷报，也算是给寒冬的长安献上一丝春的希望。

“陛下，老臣以为，齐王殿下出征突厥首获大捷，乃大唐国力强盛之福，臣恳请陛下受封齐王。 ”太子党一方的大臣说道，李渊看了看沉默的李世民，又将眼神看向太子李建成，目光在两个儿子之间游转不定。

两方大臣争论不休，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却依旧云淡风轻的沉默，仿佛争论的此事与自己无关一般，李渊见此，不禁心底暗自叹了口气，呵斥了朝堂的喧闹，草草散了朝。

李建成刚出了宫门，魏征便迎上来车来，掀开太子的车帘，李建成早知是魏征，便慵懒地一转头看向他，魏征问道“殿下，今日……”

李建成本就因面对朝堂上李渊的呵斥心生不快，便烦躁道“回府再说。”

魏征开了开口，却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放下帘子。

长孙无忌下了朝便追上李世民的步子，问道“世民，陛下刚才那样动怒，我看不像是因为嫌朝堂吵。”

“明眼人怕是早就瞧出来了，大哥故意扶持元吉出战，父皇也不是瞎子，怕是，长安这一战，比突厥还难……”李世民停下脚步，转过身，背起手，默默地看着面矗在风雪中的大殿。

同长孙无忌来到了天策府，正遇上准备回去的杜兴，李世民说道“怎么要走？无忌也来了，那就吃了饭再走吧。”

“正留不住嫂嫂呢，既然哥哥都来了，那就别走了。”无垢领着冲儿走出大门，“姑父姑父……”冲儿拉着无垢的手指了指李世民。

无垢微微抬起双目，又微微垂下，没有说话，李世民却全全看在眼里，看来，昨晚的事，她还是在意了。

当着无忌和杜兴的面儿，李世民便也不好解释，况且近些日子太子和齐王带来的压力极大，自己也实在是没有心思同无垢细说，继而牵起冲儿的小手，同大家一起走进府里。

魏征跟着太子的步辇回到东宫，李建成说道“父皇今日在朝堂上大怒，我猜想是担心我和世民的斗争。”

“殿下，如此更好，陛下因此大怒，秦王若是此时得势只会让陛下更担心，反而此时是殿下邀功的机会。”魏征得知朝堂之事，更是欢喜。

他本想问朝堂上可有人提到“太白见秦分”的风声，可见太子李建成眉头紧皱，便也没有再问，魏征心里却有些没底，难道秦王真的那么沉得住气？

魏征知道李世民的性子，张扬，桀骜，对于得知“太白见秦分”这样一个大预言，他没有理由不展现地迫不及待，可，为什么，天策府，却安静的很？是魏征料错了李世民？还是料错了钦天监？他摇了摇头，不知哪儿出了差错。

李建成拿起桌上沏好的热茶，吹了吹热气，说道“齐王出战突厥获了大捷，对秦王的打击够大了，他在朝堂也没表态，父皇又大怒，他应该看清了形式。”

“殿下的意思是，顺其自然了？”魏征穷追不舍地问道，李建成放下茶杯，双手一摊道“我早便说过，适可而止就行了，没必要赶尽杀绝，都是亲兄弟……”

魏征见多说无益，心中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又咽回腹中，只能应和着退下。

李世民拿着筷子，却无心用膳，继而端起酒杯，朝鸳儿示意倒酒，无垢同鸳儿对视一眼，却没有开口，无忌和杜兴面面相觑，鸳儿机灵地倒了酒又抱来了丽质，无垢抱着丽质也缓了几分尴尬的气氛。

杨妃夹着菜，时不时抬头看看李世民，又看看无垢，虽是知道他们二人各存心事，却又不好探问，凝眸颔首，玉手执碗，却没有吃下去多少；韦妃弯着眉目，顾自用膳，嘴角擒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无垢道也不去看她，长孙无忌在桌脚下轻轻踢了踢无垢，朝她使了眼色，想问问她与世民的情况，无垢却避而不谈。

散了之后，无垢抱着丽质，径直回了屋子，李世民随即跟上，无垢没有回拒，二人到了屋内，丽质躺在床上，张着小 手抓着一角坠下的珠翠流苏玩儿。

无垢坐在床头看着丽质，李世民现在床边好一阵子，却不知如何开口，无垢低头，用余光撇了撇身后的他，柔声说道“站着做什么？”

“我…昨天因为……”李世民不知怎样开口才能让无垢不会胡思乱想，无垢却打断他道“何必要告诉我呢？你是天策府的主人，这儿的一切，不管是人还是一草一木都是你的，你做主便是。”

“秦王妃只有一个，我的心也只有一个，你要明白。我只不过是……”那样高傲的李世民，这样解释着，无垢转过身道“殿下是在解释？”

殿下！李世民不禁一怔，无垢从不这样称呼自己，这些日子由于朝堂上的争斗，那素笺上的“太白见秦分”已经伤透了脑筋，一向与自己同心的无垢居然也这样，李世民再没有了解释了心情，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