燮成这个属于先帝燕浔的年号终于走到尽头，已是十二月，来年新的年号早已被商议后定下——天和。只等十二月的日子一天天流逝而过，便是新的开始。

浸满鲜血的燮成九年即将成为过去，那些死去的人为天和拉开了序幕，这也是那一场血腥的清洗会被史官称作天和之变的原因。

上承燮成，下接天和，一切为了权利的掌控及全新的荣耀，为了那个被后世唤作天和帝的少年开启自己的时代。

朝中文臣武将有不少换作了新面孔，旧的已经死去，新起的野心展望。到了燮成九年的最后一个月，血的腥味终于散去，雪笼盖了乱葬岗的尸骨，远远望去倒真是一片干净。

天和元年，将在平静中被迎来。

至少除燕晢外的所有人都是这样以为的。

十二月的宁天殿焚起瑞炭，坚如铁的炭块无焰而有光，暖意逼人，让置身殿内的人几乎察觉不到此时本该是冬季最难熬的时节。炭中添了熏香，甜腻的气息叫人昏昏欲睡，燕晢揉着额角，看着手中的名单。

珊瑚宣上用正楷密密抄录的是十个女子的闺名，她们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大家闺秀，每个人背后承载的，都是一整个家族的期望。她们已被接入了皇城安顿了下来，只差一个名分。

可燕晢却迟迟拖延着，不肯拟册封的诏书，他磨着那些佳丽们的耐心，更将朝臣一个个逼得上窜下跳焦虑不安。

“陛下。”贺安寿迈着快而轻的步子，将一叠奏本高举过头顶呈上，“这是今日的……”

“放下吧。”燕晢懒懒道，随手拿过几本看了看，果然又是催促他下旨封妃的。他笑笑，抬头问贺安寿，“那些人，在后宫可还安分？”

贺安寿面露为难之色，斟酌片刻后方道：“小主们……”以妃嫔礼制迎入宫中却无位分，贺安寿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好暂将她们看作待选的秀女，“等的都有些急了……”

“她们自然会急。”燕晢满不在乎的笑意间多了几丝嘲讽，“她们中大概还有人原本是盼着当皇后的，结果苦等半月连美人都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在皇城住这么久，任谁也都该急了。”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那，赵贵妃那儿……”

即便每日每夜都会摆驾去元昭殿见那人，可燕晢就是忍不住会去问她。贺安寿自然清楚主子的心思，无奈苦笑，“赵贵妃并未见小主们，倒是……有几个小主欲求见贵妃娘娘。”他将因妒寻衅说得很是委婉，“不过她们都阻在了元昭殿外，娘娘不愿被打扰。”

“倒是昤昽的作风。”燕晢将手中的奏本放下，拿起狼毫笔在纸上不紧不慢的写着什么，“明儿早朝，朕不去。安寿，你替朕传一份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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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晢要贺安寿传得那份圣旨意思很简单，他有意立后，并将于封后之时册妃。

这原本是好事，可他要封的后，是那在朝中毫无背景甚至有几分神秘赵贵妃。早有人去查过在皇宫备受君恩的赵贵妃，得回来的结果倒是经得起推敲，可就是让人忍不住生疑，赵贵妃此人像是凭空出现，不费吹灰之力占尽风光，逼得那些所谓的名门千金只能退步，这则能不让人愤愤。

要这个来历古怪的赵贵妃母仪天下，朝中反对的人自然不胜数，其中更有不少打得是让自家女儿做皇后的主意，更是不能容忍。起初反对之人还顾忌着皇权天威，他们不会忘记不久前才平息的那场腥风血雨，少年帝王的狠戾果决已在他们心头留下了浓重的阴影，所以他们上书时言辞倒也不敢十分激烈，然而燕晢自下了那道诏书后便对封后之事闭口不谈，这样的行为在那些善于察言观色的臣子眼里看来，成了他服软了表现，于是反对的声音愈发的放肆。

“贵妃赵氏，德行不足，出身微寒，有惑主之嫌，无却辇之德……”素手纤纤拈起桌案上的奏本，朱红蔻丹鲜亮艳丽，她将那白纸黑字一一读来，到最后竟忍不住发笑，“阿晢，我可好生委屈呢。”

燕晢将手中的水仙青茶放下，看着她故作为难，“那可是罪过呐，朕为你诛他们九族可好？”

自从有了血肉之躯，昤昽便痴迷于打扮，从前她以魂体存在，几十年如一日的披发红裳，这让一个女子怎能甘心，如今有了真实的躯体，自然是每日换着花样的梳发穿衣，像是要挽回岁月里遗失的美好。今日她着一袭宝蓝流云百幅对襟长裙，外罩一斗珠短袄，腰肢若柳，步态娉婷，如瀑青丝绾就灵蛇高髻，饰以明珠，八宝发钗缀于髻旁，凤凰烧蓝挂珠钗垂下的珠玉随她的步履而轻响，和着话语如鹂音声声，“怎敢？”螺子黛精细描绘的双眉仿佛真的不胜忧愁般轻蹙，“妾身可真是怕担一个狐媚惑主的罪名呢。”

燕晢看着她，咬紧了牙关憋笑。

倒是昤昽先“嗤”得一声笑开了，髻上沉沉珠翠叮当响，“如何？这样像不像贵妃该有的模样？”

“像，极像。”他替昤昽扶正头上珠钗，“我送你这钗子时就知你戴着必定好看。”

“假以时日，你身旁这样扭扭捏捏姿态的人可就要多了，喜欢么？”昤昽斜睨他一眼，半是揶揄半是意味深长。

“你是吃醋？”燕晢于是笑问道。

“有什么醋可吃的，你喜欢的人是我，不是么？”昤昽挑眉，眸中神采灼灼。

“所以我要立你为后。”燕晢握住她的腕，拉着她一同在天子龙椅上坐下，“有资格待在我身边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他拂袖，将那些奏本通通扫落在地，唇角浮起一丝冰冷笑意，“可惜这些人自以为有些分量就喜欢窜出来大呼小叫，烦人得很，你有主意么？”

昤昽淡漠的扫视那些奏本，目光停驻在燕晢面上时轻染笑意，“你不是已有主意了么？还问我做什么。”

“天和元年，我会让你成为大应最尊荣的皇后。”他搂住她，在她耳畔轻声做了一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