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第几天了？昏暗的地下室没有什么可以告诉她时间。触目所见，都是漫漫长夜。每每睁眼，总是蒲团、老道姑、桌案，还有玄黑冰冷的四壁铁墙。

这已经是第几天了？似是距她被困住似是过了很漫长的光阴了。十个月？十年？她不知道，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快疯了，那种冰凉入骨髓的感觉又回来了。很多很多年前，她被活埋入地下，什么也看不见，到处都是黑的，她在地底下挣扎，可那黑暗缠住了她，死死缠住了她……她在黑暗中等待所谓的光明，一等就是一个甲子的光阴……

一个甲子啊……黑暗在时光里吞噬了她的血她的肉，将名为恐惧的情感深深烙印进了她的骨头里。她不是永远高高在上俯视众人的昤昽，也不是永远云淡风轻从容倨傲的昤昽，她会害怕，会胆颤，幽囚在地底不见天日就是她最畏惧的噩梦。

那现在，就是噩梦重临。

灯芒束缚住了她，逼得她不得不重新去品味那种痛苦，经文的吟诵似有似无，像是梦魇里谁的窃窃嘲笑。老道姑的眼睛那么亮，那么不怀好意……真让人恨不得将她的眼珠子剜出来碾碎踩在脚下！

囚禁，这可真是整治她昤昽最好的法子，起码能摧毁她的心神。

“嘿嘿嘿哈……”灯芒中那抹影忽然古怪的低笑，笑声说不出的阴森。

“你笑什么？”云渺警觉。

“血的味道。”那抹影急切的抬头，期许似得目光让云渺心惊，“血……你嗅到了没有？哈哈哈……帝都，又有人要死了……”

云渺皱眉，她已经将这只鬼囚禁了好几个月，日日念诵经文，可她的法力在昤昽身上却是半点作用都没有，非但如此，她甚至还在昤昽身上察觉到了愈来愈浓烈的戾气，像是一把尝尽鲜血锋芒森凉的刀，她能做的，只是竭力制住她，独立一人来承受这咄咄逼人的杀意。

“你最好安分些！”她低喝，心头却不犹一紧，血……这个字透着不详。

昤昽恍若未闻，在噩梦里的她，冷静与疯狂交织，她依旧是笑着的，“嘿嘿哈哈……去死吧去死吧，都死了才好……”她侧首，目光怨毒得让云渺想起了困在囚笼里的狼，“小心呐，道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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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宁门是皇城的咽喉，驶过嘉宁门后，是狭长的甬道。甬道两边的朱墙高耸，将天穹割成一线，遮掩了日光，让一切都笼在浓重的阴影之中。

阴影之中漫延开来的鲜血像是缓慢爬行的蛇 ，宣告着生命的流逝。

许征合在血的腥气中抬头，城楼上一排排的弓箭在午阳下折射出如星寒光，不远处持着长戟的羽林军步步紧逼，身后是紧闭着的嘉宁门。

他将自己臂上的羽箭狠狠拔出，眼神镇定，沉稳如山。如同每一次出征应敌那样，他挺直了脊梁。

这一幕的发生并非意料之外，他以为他已是足够小心，却还是……没能躲过。

早在燕晢无故中毒时他便隐隐有了不安的感觉，自己及整个许家仿佛都一步步陷入了一个局里，看不破，闯不出，只能任阴翳一分分笼罩。可之后的一切却又太平静，平静到让人心底的警觉都渐渐消退。他自幼熟读兵法知道轻敌乃兵家大忌，所以即便燕晢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他虽口头不屑但实则还是留了几分意的。可燕晢似乎真的是中毒病弱，他的女儿在帝王之侧贴身侍奉，宫中的太医他也买通不少，俱众口一辞说燕晢真的是余毒难清无力下榻，他们倒也罢了，可许愫却也是这么告诉他的——她是他的同胞妹妹，多年来亦是他最信任的人。

一个病重到昏昏沉沉的帝王，会有什么威胁么？他一面注视着朝野的风吹草动一面犹疑。举棋不定——这是一个叱咤风云的武将本不该有的。

今日秋阳绚丽刺目，带着酷暑的余韵，然，淡淡的寒凉肃杀已然弥漫。御前宦官贺安寿带着带着圣上口谕跌跌撞撞闯进他练剑的武堂，告诉他，陛下垂危，宣他入宫觐见。

这份口谕，好像真的全无破绽。燕晢的确自中毒后就身子愈发不行，而他作为辅佐朝政的肱股大臣兼国丈，进宫受听遗诏也是情理所在。

可他总还是放不下长年在塞外与胡人拼杀磨砺出来的疑心。

即便御前总管苦着脸一遍遍催促，许征合依旧客套着以各种借口为拖延，好容易才让贺安寿暂且回宫等候，他又接到了章华宫的宻旨。

前来宣读太后旨意的是高初星，这个女人是陪着太后许愫一起长大的，许愫视她为心腹，许征合亦将对许愫的信任分摊与她。

心头最后的怀疑终于是被打消，他选择了踏上前往皇城的道路，却没有看清高初星在转头后黑眸一闪而过的碧色。

不过还好，深刻在骨子里的防备意识让他即便在动身前仍是选了五十名最得力的亲兵充作家丁随同入宫。

这一场鲜血的博弈，真不知是谁胜谁负。不过无论如何，他不用屈辱的坐以待毙。

许家人没有伸长脖子任人宰割的习惯。

他如过去的每一场战役那样，调兵遣将，布阵厮杀。

其实于他而言，生的意义，就是厮杀。

十三岁随父出征，自砍下第一颗头颅起，他的人生便是以血来铺脚下的路。不是在战斗中杀了敌人，就是死在敌人的刀下——这是武将的命。

只是他的命，竟是终结在皇城，而非朔风凛凛的大漠，真是让人不甘又无奈。

长枪贯穿心脏，他看见持枪的是一个红甲的羽林军，是个年轻人，神采奕奕踌躇满志，不似他，已然老了……

他第一次出征时也正是个无所畏惧的少年呢。征战这么多年，真是累了。

这是哪儿？哦，记起来了，嘉宁门。

半年前，他是在这里逼宫弑帝杀出了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