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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后之龙脉 作者: 渲洇 字数:2585 更新时间:2014-09-06 16:15:00

04诛.安得天下

很多年后垂垂暮矣的大学士樊历在看着江河日下鬼魅丛生的大应朝野总会在悲悯无奈之余想起燮成九年那个六月,尚只有十七岁的大应新帝,在四书五经诵读声中忽然仰起脸,问了他一句话。“师傅,何为君主?”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仍需熟读诸子晓谕圣贤,是故登基后的燕晢也需在早朝过后听太傅讲学。

樊历看的出这位年轻皇帝对读书没有多大的兴趣,日讲经筵不过是敷衍了事,樊历却也奈何不得,倒底他是一国之主,臣子除了劝谏,不能再做什么了。苦劝不成,也只能叹息几声罢了。

而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倒了在场所有学士。

从来没有人问他们这个问题,更何况发问的是皇帝。

自是面面相觑,惶恐不安。

“怎么,你们不知道么?”燕晢漫翻着手中那卷《春秋》。

“君主者,天下之主也,承天下之任。”最终回答他的是文荣阁大学士樊历。

“何为天下之任?”

略一沉吟,“各得其所,各安其居。”

燕晢沉默片刻,“那为何承天下之任者,非是君主不可。天下喜乐,又与君主何干?”

年过半百的老者仍是持着恭敬的姿态,可一派从容的气度让燕晢禁不住坐正了身子,“天命者,不可违,既得之,焉有废。所谓各安其职,不过在其位,尽其心而已。”

燕晢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驻良久,一瞬浅笑,“很好。”少年天子惯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所以谁也不会知道他内心的波澜,“那,依太傅所言,怎样的君主,才是足以承天下之任呢?”

这句话问得让人悚然一惊胜于方才那句。答得平平会龙颜不悦,答得不好会触怒圣上,也许一句话说完,命也就没了。可答得好却又谈何容易。

就连樊历都不免犹豫,迟疑着不敢开口。

燕晢道是不急,耐心等着,倒真像个向夫子求教的虚心学生。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浮现在脑子里的最后竟是这样一句《道德经》上的话。

燕晢仿佛错愕了一下,接着徐徐道:“师傅的意思是,顺应天理或是亲爱百姓才是好的君主?”

樊历长揖,“臣确是如此以为的。君主,掌天下之生息,首要的便是使百姓安宁。”想了想,还是将后半句话说了出口,“有道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那日的天色并不十分好,阴沉沉的云爬满苍穹,却又迟迟不肯落一场痛快淋漓的雨,只是固执的盘踞在那,云波层次分明拼成诡谲的纹。

燕晢从紫檀龙纹椅上站起,缓缓踱步至窗前,忽然回首对樊历道:“可这样的君主,不容于现世。”

樊历默然,若有若无叹息,满室的学士文臣,心照不宣对视。

“说是君主贤明,天下即安定,但若是满目污秽,哪里容得了一寸清净。莲之出淤泥而不染,然而淤泥之上,好歹尚有碧波澄澈洗涤。”他将在场诸人的神色一一尽收眼底,“其次,畏之。”

这是樊历所引《道德经》中的下一句,做不到前两样的君主,若想要稳固他的地位,便只能让那些想要反抗他的人畏惧。

畏惧,以刀和血铸之。

===============

燕晢不是个好皇帝,这是连皇城最寻常的宫人都知道的事。

原本他登基尚不足一年,是昏是贤无法明断,只是燕晢才当皇帝不过几月,便做了一件荒唐至极的事。

起因很简单,某日皇帝陛下尝到了一块御膳房新制的鲫鱼油糕,觉着这糕点味道甚好,于是便命御膳房大肆烘制,非但如此,更派了船没日没夜的在靳河捕捞鲫鱼,说是要鲜活的才够美味。

如此一来朝野非议纷纷,渔民自不必说,怨声载道,平头百姓吃不到鲫鱼,少不得也要嘀咕几句,至于那些成日里便只知道搬弄是非的言官更是一个个来了精神三三两两聚在一头私论君主的昏庸,说是仅为一时口腹之欲而不惜大费周章,日后只怕也是个穷奢极欲放纵妄为之君,于是不到两三天,御案头便堆满了奏本。

燕晢倒是不在乎,我行我素,一概不理会。而许征合也只听之任之,皇帝名声不好于他有利无害,至于许愫,对于儿子的反常,也只是疑惑一阵子便关了章华宫大门随他去了。

皇帝素来古怪,守在宁天殿前的老太监贺安寿禁不住感慨。

他在宫里已有许多年了,记得他被调去照顾还是皇子的燕晢时,他所见到的就是一个沉默怪异的小孩。彼时的燕晢还只有五岁,却并不十分讨喜,不喜欢笑却也不会哭。贺安寿那时便觉着这孩子早慧,心思难以琢磨,不想竟真是的。

远看着宫人将一筐筐鲫鱼运来的身影,她也唯有苦笑而已。

没留神一阵香风拂过,接着恍惚,竟没察觉有一缕白光绕过他,没入了宁天殿的楠木雕龙窗之中。

宁天殿内布置简单而不失贵气,龙涎香清淡而萦绕于一室,嵌金砖在漏下的午阳中折射出迷离光泽,让乍一进来的几人都睁不开眼。

黑檀琉璃描双龙如意纹十二扇屏风下是漆成玄色的漏螭纹祥云罗汉床。燕晢一袭深青团龙纹燕居常服,也不戴金冠,就以白玉簪子束髻网巾定发,斜倚在扶手上看书,悠闲自在。

“臭小子!原来你在这!可让我好找。”一声利喝突如其来,白光渐凝聚成形,杏目柳眉暗含娇媚,正是靳河里的鲫鱼精潇然。

燕晢抬眼一瞥,坐直,“来了?”

潇然犹是怒不可遏,指着燕晢的鼻子便破口大骂,“你个忘恩负义的混账!你、你个……”她看着眼睛眉目秀致的文弱少年,饕餮二字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又道:“你信不信我改日便捉十七八个人类在你面前吃了……诶,你怎么不怕。哦——我想起来了,大人说过,你们人类都是冷心冷肺的,果真是如此!”潇然就是潇然,盛怒之下口如悬河让燕晢连说半句话的空子都寻不到。

潇然还欲再骂下去,燕晢好整以暇的向一旁指了指。

潇然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黑檀蟠龙书格顶端赫然是一只琉璃盆,里头隐约可以看见有两尾鲫鱼在欢快游动。

“你——”潇然气结。

燕晢抓住时间打断她,“安安静静听我把话说完,否则我就吧这两条鲫鱼今晚就给红烧了。诚然,你可以救这两条,可我在翠柳池、绣芙池蓄养了更多,你救得了么?不要瞪我,哦,我现在在你面前该自称朕,你上回来皇城时说皇城天子气太盛所以你不能久待,如此说来你奈何不了皇帝,既然是这样你再瞪我也没用,反正你也杀不了我。”

仿佛是报复或是戏谑,燕晢说起话来亦是滔滔不绝容不得人插嘴,啜了口茶润嗓子又继续道:“罢了,不怄你了。说实话,那些鲫鱼都还好好地活着呢。”

潇然愕然,“莫非你又琢磨出了什么新的吃法?”

“朕不喜欢吃鱼。”燕晢瞥她一眼,“那些鲫鱼全蓄在池子里,一条不少。”

潇然更是愕然,“那你捉来干嘛,充实鱼塘?这靳河约莫有七八成的鲫鱼可都汇集在皇城了。”

燕晢撑着下颌,落在潇然身上的目光略有古怪,“不将靳河的鲫鱼捕捞个七八成,你这鲫鱼精也不会被逼得来见我。”

“你……为什么要见我?”潇然总算是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匆忙环顾金碧辉煌的大殿,声音发颤,“大人呢?她、她为何不……”

“我要与你说的正是此事。”燕晢垂眸,“她不见了。”

作者的话
渲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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