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看一眼双目微闭的云老夫人，吕妍继续道：“你既如此肯定，想来对纳兰王妃的印象很是深刻了？”

“这位王妃容貌如此娇美，老妇就是想要忘记都难......”

“吕夫人既已问完，可容本王妃问上一个问题？”她的声音不大，却恰恰落在王婆所述的尾音上。

吕妍自然不想在此时给她辩驳的机会，但见云老夫人闭目不言，只好极力将话咽下去，看她的眼光中透着几分不以为然。

“王婆口口声声说看到本王妃与那张画师关门闭户，行男女苟合之事——”话说一半，颜小安故意顿上一顿，直到瞧见云老夫人徐徐睁开眼睛来，方才继续。“既是关门闭户，你又是从何得知屋中两人是在行苟合之事呢？”

“我......”王婆睁大了一双浑浊的老花眼，顿时噎在了当场。

极其意外地，颜小安看到燕儿眼中亮光一闪。

“想来，以王婆你老人家的岁数和身手，想要即刻爬墙头，临时扒墙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吧？”

一个连行路都蹒跚小心的孤老太婆，只怕是连拿把梯子搭在墙上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吧。这一点，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都能想到。

吕妍也因为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再次扭曲起来。

“回云老夫人，王婆乃张画师的隔壁邻居，俗话说，隔墙有耳，民房透声也并非没有的事。”吕妍本意在为王婆辩解，急切的举动却令云老夫人侧目。

见其仍不开口，颜小安索性大着胆子继续做自己的当家主母。

“带张画师。”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个行迹鬼祟的青年男子慢吞吞地走进堂来。

颜小安见到，心中不由得疑惑重重，明明是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男子。

“是他！”

大堂的一角，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叫，一时间，将众人男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那人竟是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丝琴，此刻，她正一手掩嘴，僵在原地，眼中的难以置信溢与言表。

吕妍心中顿时喜出望外，因为丝琴的这一声，云老夫人的面上已然闪过一丝不悦。

“张画师，你好大胆！”

那张画师刚到堂上，人尚且没有站稳，听吕妍这么一喝，慌忙五体投地地般伏在了地上。

“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啊！并非小生胆大妄为，小生并不知您就是王妃，才会做下这等糊涂事来......求王妃念在小生也是被人蒙骗，饶小生一命啊！”

他这一番话，无疑更是雪上加霜，将颜小安推到了有口难辩的悬崖边上。

“如此说来，王婆的话确为属实？”

那张画师似乎并没有听到吕妍的话，只顾伏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求饶不止。

“禀老夫人、王妃，奴婢有话要说！”丝琴情急之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竟用一双膝盖在地面上前行。

“大胆奴婢！你眼里可还有云老夫人！”吕妍眼见奸情即将坐实，哪容她再另生枝节。

“老夫人！王妃是冤枉的！”丝琴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径直膝行到大堂中央，高声呼叫。

吕妍突然站起身来，一声冷笑：“捉贼拿赃，捉奸拿双，张画师都认了，岂容你一个小小奴婢胡言乱语！来人，拖下去......”

“慢！”沉寂多时的颜小安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直逼吕妍。

这女人太嚣张了，别忘了她还是个侧妃！

“本王妃的奴婢，什么时候轮到你发落了？”颜小安冷冷的说完，语气里不容拒绝的气势。

看到吕妍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颜小安又把目光转移到云老夫人身上：“云老夫人听丝琴将话说完，再做定夺也不迟！”

颜小安双膝一屈，面对云老夫人跪在丝琴身旁。

云老夫人听了她的话，再次微微闭气双眼：“说。”

老夫人发了话，哪个下人还敢随意动丝琴，丝琴素来心直，如今有了云老夫人撑腰，说起话来也从容了许多：“禀老夫人，奴婢见过这个张画师。”

原来，这张画师便是她对颜小安等人提起过的那个“满眼绿光，瞧着青黛画直流口水”的画师，因为厌恶此人的行径，印象反而特别深刻。

“你血口喷人！”那张画师立刻出口辩解。“按你说，我只见过你和那些画，并没有见过纳兰王妃，可我今日一上堂来便认出她，又何作解释？”

“这当然是......”丝琴气急，又要出口争辩，却叫颜小安打断。

“你果真认得本王妃？”她的脸上，漾起一抹奇异的笑意。

“你......”那张画师哪里见过这样大胆的女子，说话竟然都有些结巴了。“你也别怪我，如今她们人证，物证俱在，只怕是赖不过去的了，不如痛快认了，说不定吕夫人还能替你向老夫人求情，成全你我......”

他做白日梦般地呓语尚未说完，就被颜小安冷声出言打断：“人证，物证俱在？可如今明明只有你和王婆的一面之词，物证何在？”

“物证？当然有。”王婆即刻胸有成竹地从袖中摸出一样物件来，经由小丫头递给燕儿，再由燕儿转呈云老夫人。

这两次交接的过程中，颜小安几人已然看清，那分明就是她交与丝琴的青黛画中的一件。

云老夫人不过拿眼角的余光一扫，便恢复了老曾入定般的姿态。

燕儿随即冷冷一笑：“这能证明什么？”

条件反射似的，王婆微微侧首看了张画师一眼。

“回云老夫人，那便是纳兰王妃赠与在下的定情信物！”那张画师还算机灵，立刻出口解释。

丝琴看清，那正是颜小安照着窗口那盆芍药花绘制的青黛画。

“你胡说！那明明是那日你强行留下，说是要尝试代卖的寄卖品！”

“放肆！”这一回，却是云老夫人开口喝住了她，尽管面上并没有丝毫怒意，她的话还是令得众人一震。

“你说。”她目光如炬地看向颜小安，徐徐开口。

颜小安对此仿佛早有准备：“是。”

“张郎一片深情，实属难得，让本王妃好生感动！既然人证，物证俱在，那张郎不妨直接说出本王妃身上一处特殊之处，以此为证，不是更为令人信服吗？”

“特殊之处？”张画师眨巴一双绿豆小眼。“纳兰王妃体软如棉，冬暖夏凉......”

“好一对奸夫淫妇，堂堂顾王府内，可容你二人污言秽语！”眼见云老夫人面色有异，吕妍为自己终于抓住的机会感到兴奋不已。

哪只，颜小安对于她的喝斥却是不闻不问：“你再仔细想想......”

她一边提示着，一边伸出手揉了揉心口的位置，柔声道：“譬如旁人所不能窥见的痣啊什么的。”

那张画师自以为收到了对方的好心提示，面上一喜：“哦，我想起来了！”

他冲云老夫人猛磕头道：“禀老夫人，纳兰王妃胸口有一个红色美痣，如若不信，您尽可请位嬷嬷代为查看，便可知在下所言不虚！”

“你——”吕妍本来就是个聪明人，如今见到这个比自己想象还要愚蠢的张画师，气得牙都快咬碎了。

“燕儿，你去为她查证！”云老夫人说这几句话，几乎是一字一句地从口中挤出来，看起来，她对颜小安的忍耐力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是，”燕儿领了命，径直带着颜小安入了后面的屋子。

大堂中剩下的人中，始作俑者和丝琴几人皆面色有异，各自心中，都染上了一层不安的阴影。

一炷香的时间并不快，燕儿和颜小安入了后面的屋子之后，却一直不见出来。

“云老夫人——”吕妍虽不清楚颜小安为何如此胸有成竹，却也因大堂中长时间地沉默颇不自在。“要不，让绿娥去看看......”

她话没说完，燕儿就一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也不看众人，径直走到云老夫人身边，俯下身来，悄声说了几句。

“事情已经查明。”云老夫人突然睁开眼来，目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张画师及其邻居王婆，你二人好大的胆，居然骗到顾王府来了！”

她这话一出口，不仅是张画师和王婆二人，连一旁的吕妍也禁不住惊得变了面色。

“来人啊！拉下去，杖责五十，押入柴房中，等王爷回来再行处置！”

话音刚落，伏在地下的两人早已呼天抢地，哭成一片。

“吕夫人，老婆子我冤枉啊！”王婆号了两声，忽然身子一侧，一下窜到吕妍脚前，伸手就要去抱她的大腿。

“还不快拖下去！”吕妍被这番举动惊得连退三步，尖声大叫，很快，两人就被几个身强力壮的下人拖走了。

虽是惊魂不定，吕妍仍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云夫人，那，那纳兰......”

“吕夫人，请注意你的言行。”云老夫人说着话时，她正在燕儿的搀扶下起身离去。

“燕儿，此时你如何看待。”出了东元阁，云老夫人忽然开口。

燕儿见她问起，不由得恭敬地道：“此类事有一有二，依据那个吕夫人的品性，难保没有三。”

说到这里，她抬眼瞧一眼依然闭目不语的云老夫人，继续道：“若想保得府中宁静，须得从根处杜绝此类事件的一再发生。”

话音落下，燕儿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