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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后之龙脉 作者: 渲洇 字数:3384 更新时间:2015-07-18 15:26:00

24夺.风起梨落

燕晢倚在蘋渚的槐树前百般无聊的将新做好的顶雪贡糕掰成小块抛向半空,引来各色雀鸟纷纷争食,花色各异的鸟儿一个个挤破了头的憨蠢模样,十分有趣。

他着一身银底云纹缺胯袍,腰间系着白玉佩,再披一件白狐皮斗篷,像极了京中那些闲散的纨绔公子哥儿,优哉游哉的喂着鸟儿,只差有佳人弹琴奉酒。

可惜没有高山流水更没有广陵散,只有兵戈声从似乎很遥远的地方随风而来,可偏生清晰得让人心惊,混杂着极淡极淡的的血腥气息漫延在后宫。燕晢隔着御河可以看见惊慌奔走躲藏的宫人或是妃嫔。

更可惜没有素手纤纤的美人楚腰轻拧身姿柔媚,只有红衣女鬼昤昽用一如既往的跋扈口吻对他呵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般自在?还不找个地方藏好。”

燕晢满不在乎,“谁敢杀我。”

昤昽不知该说什么,继而挡在燕晢与那一群雀鸟前,笑得有些气急败坏却又尽力持着从容的气度,“阿晢,我告诉你,如今这战势正着胶,嘉宁门被许家军攻入好几次,羽林军又杀回好几次,谁赢也指不定。”

“他们谁赢也用不着杀我。”燕晢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在被昤昽半是无奈半是鄙夷的目光注视片刻后他像是恍悟,“你担心皇叔被逼急了会直接拉我同归于尽。”

昤昽更是鄙夷,“从前还以为你头脑算是聪明的,如今看来是我错了,要紧关头却总是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韩王——”

燕晢看了眼她依旧有些透明的手,没有说话。

昤昽继续,广袖一甩,纤长食指依次划过水明楼宫人所在方位,“或许你可以让他们做你的护卫?可惜傀儡的能力有限,而且纵然皇帝不杀你,凭你而今风口浪尖的身份,也该知道何为慎行。”

燕晢头一次被昤昽噎着,他噤声须臾后淡淡开口,“我几日前已然将左家势力收归翼下。”

昤昽一怔之后忽闻身后脚步声,诧异回首,竟是二三十余名身披戎装的兵士,为首的一人正是左澪。

铁甲宝剑的左三公子踩着结了冰的御河上岸,率着身后那些少年一同跪地行礼,“臣上骑都尉左澪,见过殿下。”

燕晢将手中糕点尽数一扔,起身抖抖长衫,“这些人……”

左澪微微笑道:“特从家父手中军中抽调,为殿下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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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载英献太后许氏是死于天和三年的暮春,以太后的身份病逝在被重重幽锁的章华宫,两度为后半世雍容的红颜在死时分外落魄,贴身侍奉她的宫人在凑近她苍白无血色的唇瓣时可以听见她在喃喃,原谅我。可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求谁的一个原谅。

而她死时距她手刃自己的丈夫荣登太后之位,不过四年而已。

史官的批驳和世人的谩骂会纠缠着她,直到盖棺入土,直到尸骨成灰。她怨不了谁,因为她自己选择了十恶不赦。谁也宽恕不了她,因为任谁也知道,她再嫁,她谋逆,她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

可不过短短四年后将死之际的许愫卧于病榻混混沌沌的回忆时,却怎么也记不起燕浔死时的情形,那些不算久远的记忆仿佛被蒙了一层血色的纱,怎么看,也看不清晰。

鼓声,她能记起的是低沉的战鼓,或悲凉或肃杀或高昂,不同的时刻有不同的情感,一声声激起人心的嗜杀欲,催着人持刀戟踩着鲜血尸体上前。

而许愫握住了手里的刀,步步紧逼。她不知道自己在抖,她不知道自己已濒临崩溃。

塔楼下传来的厮杀呐喊和金戈交击,伴随着绝望的气息,一点点毁灭人的理智清明。

血腥的味道淡淡扩散,她身上有伤口肆意淌血,可痛觉已然迟钝,稍作喘息后,仍是不管不顾的杀去。

那日他们打了多少回合,各自受了多少伤,燕浔眸中是怎样的神色……她通通都忘了,唯有粘湿腻人的血腥味仍萦绕着她,让人窒息。其实她根本不是燕浔的对手,将门出身的女子到底也还是女子,就算父兄偶尔会教些刀剑功夫,自己也能偷学些许,却也不过是泛泛之辈,连寻常的兵甲都未必比得过,而她的阿浔,却是曾走马边关的定王。

后来许愫总在想,为何她那日能将燕浔一招逼得那样狼狈?思来想去,原因也不过有二,他爱她,他早已为他的结局做好了准备。

回忆里的刀光剑影如同闪电,划过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刺,之后便是暴雨倾盆倾覆一切。

同归于尽疯狂让她几乎没有犹豫的一刀凛凛斩下,只需一刀,他们便可携手同归。

可她毕竟比不得燕浔,他在最后那一刹那挣开变招,反手夺刀。

接着她看着那一抹寒光极快极快的扫来,斜劈向她的脖颈。

其实这样也很好,总能让他们有个干脆利落的了解,也不至于在后来每一个漫无边际的长夜里都慢慢追悔,追悔自己为什么不快一步。

快一步,她至少还有勇气死去。

燕浔没有杀她,刀锋断了散落的鬓发,却停在了距她脖颈半寸的地方,迟迟不肯再上前一点点。

她睁开了眼,看见燕浔冷峻到淡漠的一张脸。

沉默对峙着,谁也没有开口,哪怕嘉宁门炮火震天。

直到有一行暗红的血,宛若一条细蛇从燕浔紧抿的嘴角蜿蜒而下。

然后他攥着刀柄的手一松,胡刀落地震起清脆的声响。

燕浔看了她一眼,倒了下去。

而许愫怔住,良久后她才缓缓跪下,哆嗦着伸出手去触燕浔的脸颊。

“为……”连句为什么都问不出口,她觉得她将要窒息而亡。

“西域毒药味道很好,可惜毒性发作的太快了,我本想多活一会看你哥哥怎样带兵攻入皇城的呢。”燕浔笑,血顺着咧开的嘴角涌出,无声无息铺成一朵艳丽妖娆的花,濡湿了许愫素白的裙。

“不、不是我……”她从未有如此的恐惧,语无伦次怯怯不安。

“是我。”燕浔攥住她的裙裾,将头凑近几分贴近她的膝盖,“是我想去死……不过我不想带着你一起去。”

许愫感觉不到什么悲伤,她已然呆滞。

燕浔仿佛疲倦般合上眼睛,声音依旧流畅轻柔,像是呓语,“这样结束就好,否则我真的会忍不住杀了你。你应该知道的,你的先祖与我的先祖,曾是同生共死的兄弟。高祖实录里说,他们一同长于乡野,一同起兵,一同与浴血而战,后来,我的先祖成为了皇帝,他是我大应高祖。

“高祖一生金刀铁马,平民起家最后称帝,自是英明神武,可他最大的错误就在于他忘了什么叫‘飞鸟尽,良弓藏’。呵,高祖一世征伐,他怎就在年老时心慈手软了呢?他真该狠下心来为子孙绝后患的。

“许氏一族被放过了,之后便随大应国祚一同绵延,你们显赫过,被打压过,潦倒过,东山再起过……你们许家人,是大应的一把好剑,可你们从来都是那么不训。无论如何,历经百余年,你们终于有了足够的实力来摆脱剑鞘了。”

“你恨我,对么?”许愫躺下,将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地上的鲜血浸染着她的发丝,她眼眸中终于浮起了几抹哀婉,“你恨许氏。”

“我不会恨你。”燕浔声音渐渐微弱,听起来宛若叹息,“年少时我不喜读书,可偏生背的那句‘我生君已老’还有‘恨不相逢未嫁时’,在我还是定王时,我就爱那个与我一样孤独的愫姐姐,又怎么会恨?我只是觉得,我们的命不好。

“我原以为你是我的嫂子,这已然是最残酷的事了,可我没想到更残酷的还在后面。从小皇兄总是万众瞩目,被冷落久了,连我自己都忘了我还是嫡子,皇兄驾崩,皇位空悬,我躲不掉。

“我厌恶做皇帝的感觉,不,是恨,自我登上龙椅时,我就再也没有离开靳阳,我被囚在皇城,九年来大半的时间都消磨在这里。我坐在最高的地方,他们都要向我跪拜,可我并不觉得君临天下有什么好的,因为我不知道那些伏跪的人中有几个是想要将我扯下来的。我一个人在龙椅上坐着,那些与我亲近的人都在远处,就连阿愫你也是这样的,这样的日子……简直让人想发疯。

“燕许二氏的,迟早要有一个了断,我掌控不了局势,我赢了,我不可能若无其事的放过你,我输了,等待我的会是禅位诏书的屈辱以及一条白绫。我的赢面也不大,大应燕氏衰颓,我挽回不了什么,你听,嘉宁门好像被攻开了。”

眼泪默默从许愫眼角滑出,她听之任之。

燕浔噤声了很久,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他之所以选择调动他手下所有的羽林军一战,之所以选择去死,为的只是彻底覆灭许氏一族。

这一战未必会赢却能消耗许氏大半元气,他死便是燕晢登基,那必将打消许氏的顾忌之心。

高傲如许征合、许愫,不会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放在眼里,而他则在几日前将他的虎符给了他皇兄在世上唯一的儿子。

随着虎符一同给燕晢,还有一个“燕”字。

这是他们共同的姓氏,他赌那个少年不会背叛这个姓氏。

浓郁的疲惫一分分侵袭他最后的意志,他挣扎着在许愫眉梢落下轻轻一吻,就如同十五岁那年一样,“我不恨你,可我很累,不要同我一起死,让我安静十几年,照顾好我的子嗣,我……不放心晢儿。”顿了顿,他终究还是不忍心,“提防晢儿,必要时莫忘了,你是他名正言顺的母亲。”所以他能动所有人,唯独动不了你。

许愫恍若未闻,她闭着眼试图阻住汹涌的泪水,像是死了一般安静。

她不敢啜泣出声,她默然数着身畔人的呼吸。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他已死去。

作者的话
渲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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