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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后之龙脉 作者: 渲洇 字数:3467 更新时间:2014-08-03 15:32:00

03夺.影相依

秋时的夜并不算凉,玉微阁的森森寒意或许只是源于那里的萧条凄冷。高墙外的守卫依旧严密,月光为铁甲镀上了一层冷光,亦倾洒于深深庭院,照亮满院孤寂。

玉笛一缕声呜咽,古朴苍凉。少年淡色唇边横着的是一只碧绿玉笛,笛身上有精致的合欢浮雕,似是年代久远,玉笛在月光下有幽暗的光华流转。

少年躺在秋千上,任夜风吹动着自己轻轻摇晃,素色单衣与披散的乌发互为映衬,在风中肆意而舞。他闭着眼,鸦睫纤长,若不是那如流水般的的乐声,倒像是已沉沉睡去一般。一张面容过分冶丽,在夜色中更显妖异,乍眼看去倒有些像雍熙公主,确切的说,是像雍熙公主的母亲,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高墙外湖光映月风光无尽,也有丝竹管弦之音,少了萧条多了靡丽。天际边乐声传来的地方有一抹红影如惊鸿掠过,轻点湖面,踏浪凌波,转瞬间便飘入了玉微阁,轻盈落下,

“你这支南疆古曲音过低了。”她毫不客气的批驳,唇角却是攒着笑,“记得我是怎样教你的吗?此曲贵在灵动。”

“我又没到过南地,怎知南地清灵之美。”燕晢坐起,幽黑的眸子直直望着她,“你去哪了?”

“皇城风景富贵绮丽,自然让人艳羡流连。”她勾勾手指,秋千在念力下摇摆,她跃上去与燕晢并肩而坐,“既然高墙阻住了眼,那就在半空的秋千上看看吧,今日雍熙生辰,皇帝为她摆下大宴,御湖上都是寿字花灯,美极了。”

“那丫头也九岁了吧。”

“是啊。她生在咱们相遇第二年,而今正好九岁。”尽管触碰不到人间实物,但昤昽依旧固执的浮在燕晢身边,就仿若一对普通的少年男女在秋千上漫说风月,“那时皇后还不是燕浔的皇后。”

“我九岁那年已被锁进玉微阁两年,开始逐渐忘记阁外的景色风光。”燕晢用很平静的平静的口吻这样说。

昤昽微不可闻的轻叹,她看着这孩子长大,知道九年没有自由的日子意味着什么,那是几近死亡的孤独。玉微阁的院子里除了草木萋萋年年枯荣外便没有别的活物,静的可怕。

“其实玉微阁外的一切,本该都是你的。”她认真道。

“我知道你想让我将那一切夺回来。”燕晢在风中合上眼,“可有时我会想,做帝王是否真的如传闻中那样好,值得这天下的人为了这个位子倾尽所有。”

“你做过皇帝么?哪里知道其中的好处。”昤昽扬起下颌,话语间也有了几分凌厉,“生杀予夺,富贵荣华,尽在你手,这天下万万臣民都需俯拜在你脚下,你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有人敢反对,这世间任你为所欲为。皇帝,是天底下最自由的人。”

“自由……”他睁开眼喃喃。

“知道这些年来我教你文赋音律谋略是为了什么吗?”昤昽打了个响指,让秋千凝在半空,视线可以越过高墙遥遥远眺那一片湖光和金玉楼阁,“就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能出去,站在天下最高的位子上,夺回你失去的一切。”她指着前方,“看见了么?那里很美。你不能永远被囿困在玉微阁。”

燕晢缄默望着,片刻后忽然道:“你为何要帮我?”十六岁的面容还存着几分青涩,因而眉宇间的郑重亦有些执拗的意味,“你既非人类,那尘世间的一切恩怨荣辱便与你都无关了,你又何必再来插手我大应皇权之争?”

“有趣的问题。”昤昽莞尔,“但你说的不错,我助你确是为我自己。至于目的是什么,是我一个游荡多年的幽魂闲得无聊找乐子?还是出于对你的怜悯以及九年的情分?又或者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你不妨自个慢慢猜。不过至少在现在,我能助你,你信我。”

燕晢的声音很低,几乎被夜风淹没,“当年母后也这样同我说过。”他合眼,昤昽看不见他眸中的神色,而他的眉紧紧蹙着,凝着多年不曾化开的怨恨,“就在父皇猝崩不久,她说她定会护我一世安好——可后来她还是背叛了我。”

昤昽没有说话,她记得她最初在宁天金殿见到的燕晢是什么模样,那个重伤垂危的孩子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殿堂里被绝望一寸寸吞噬。而正是他的亲生母亲,他至亲至敬的那个女人,将他推向了地狱。

这样的背叛,足以摧毁一个人相信别人的心。

“我信你。”然而昤昽却意外的听到了这三字,从哪个少年口中轻巧吐出,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三字。他睁开了眼,眼神宁和一如他们初见时。

“那我也必会令你重临帝座。”昤昽舒展了眉眼笑道。

秋千与昤昽徐徐落下,而燕晢却从秋千上跃下站在昤昽面前,“但是,我有条件。”

昤昽有些错愕,“什么?”

“让我知道你是谁。”

“我是谁?”昤昽又恢复了惯有的漫不经心,“我自然是昤昽。”

“可我也只知道你是昤昽!”燕晢急急道:“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你不会是……”他顿了一下,斟酌着用词,“如今的帝都靳阳,昔年只是座西北商埠。一个甲子前方有成宗穆皇帝迁都于此,将行宫该做皇宫……这里是皇宫,你……为何在此。”

昤昽缄默片刻,犹豫着抬手,轻触燕晢手中的玉笛,叹息悠长,“我是这笛子过去的主人。”

“我记得这是我囚入玉微阁后的第三月,你领我在萧墙南角掘出来的。”燕晢看着玉笛说:“你从前果然是住这的。”

“你放心我与你燕氏皇族并无血亲,我不是你哪位祖宗。”昤昽扬眉,“当年我住这时,这里还不是皇宫。”可惜六十年时过境迁,一切都变了模样。

燕晢似是松了口气。

六十年的时光那样漫长,可六十年的记忆如昨日般清晰。昤昽怔怔站在庭院,有些不敢合眼,怕一闭上双眸,昔日的血色就会浮现在脑海。纵然舍了肉身,可六十年的光阴荏苒也依旧没能洗去穿心之痛。她下意识地捂住心口,狠狠攥紧了拳。

“你死去是很多年了么?你活着时是什么人?”燕晢平素里不是喋喋不休的人,只是今日言及昤昽的身世,竟是分外好奇。

昤昽被他问烦了,斜睨他一眼,见他面上犹有不甘之色,又禁不住莞尔,“这样吧,咱们做个约定。”她与燕晢的手虚空着相握,“你每离帝座近一步,我便将我的故事给你说一段,如何?”

燕晢用力点头,“一言为定。”

“我不会食言。”昤昽笑容意味不明,光阴的苍凉清楚的刻在笑里,“有朝一日,你定会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

背叛宗族,任性妄为,自食恶果。这就是她的一生,而十六岁的燕晢并不知道。

次日雍熙来得很早,锦衣华服依旧,脸色却不好。

“赏你。”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价低千金,她却随手便抛给了燕晢。

燕晢没有拒绝,对着晨起日光打量珠子成色,“我听闻昨儿你生辰。”

“是啊——”雍熙拖长了音,“这是母后送的,你喜欢就拿走。每年都是这些俗物,看着就心烦。”

九岁大的小孩,一本正经的做出清傲嫌恶模样,委实好笑。可也只有这样长于金玉之地的孩子才能这样轻易鄙薄的说出“俗物”二字。

“你似乎心绪不佳。”燕晢目光敏锐,“据说你父皇为了你在御湖畔大摆筵席,邀尽帝都王公贵戚,湖面更有莲灯三百盏彻夜而燃以作祈福。你还不满意么?”

雍熙轻蔑一笑,“有什么好玩的,年年都是如此。”抵在下颌的手无意中触到了空荡荡的颈部,昨夜在母后那里受的委屈又浮上心头,她撇一撇嘴,“还不是阿轶那个短命鬼扫兴。死短命鬼,成日里就知道咳……”

她自顾自的咒骂,不曾留意燕晢因她这句话而瞬间一亮的眸子。

“你弟弟又发病了么?”他偏过头去问。

“可不是!”雍熙随手拽过庭院里的一把野草胡乱撕扯,“短命鬼!今儿我出来时他还在喝药呢!阿晢你说他怎么那么讨厌呢!”

燕晢沉默听着她的怨恨。孩子不懂掩饰,而孩子的心也是最可怕的。人之初,性本恶。所有的贪、嗔、痴、恨都源自灵魂深处,在一个生命诞生的最开始便存在。当一个人尚未学会收敛时,这样的“恶”是最不受控制的。

肆意的恶,无疑是可为他所用的。他知道,他等了九年的时机到了。

“你既然这般厌恶你的弟弟,我倒有个法子可帮你。”他说,声线有些发颤。

“什么?”雍熙雀跃,“太好了。”全然不顾后果。

“你……”将手探向袖口时他有一瞬的犹豫,因为雍熙年幼天真的笑颜。让一个孩子去背负罪孽,合适么?

可这皇城已经足够肮脏,哪里又会有什么对错之分。

你恨么?昤昽每日都会问他。

他恨,他自然是恨的。凭什么他就要被背弃被幽禁被迫尝尽世间人情冷漠。有谁想过,当年他也只是孩子。雍熙、皇帝、燕轶……他们的一切都是从他手中夺过来的,他们怎么可以心安理得而他却要在这路自生自灭?怎么可以!

“你将这个拿去。”他最终是下定了决心,将笼在袖中的一包药掏出递给雍熙。这是他们欠他的,他默默在心底告诉自己。

“这是什么?”雍熙眨着好奇的眼。

“这是能帮你的药。”燕晢温声,“你将这个掺在你弟弟的药中,他会康复的很慢,难受好一阵时间——够不够你解气。记得悄悄的,别让人看到。

那日雍熙走时很是心满意足,她看不到身后少年寒潭般的眸。彼时她尚年幼,不知道于有些人而言,自由是可以为之不择手段的东西。直到很多年后她站在朔漠苍劲的夜风中才懂得了后悔,如果九岁的她没有在那个清晨接过少年手中的药包,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惜一切都无法重来,恶由心生,九岁的她亲手种下了因,只等日后恶果报应。

从这一日命运开始失衡,一人衰,一人荣。大应百年国祚开始向另一个方向偏移。

作者的话
渲洇

土豪的小雍熙,你华丽丽的被坑了… 燕晢小童鞋你果然是个不合格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