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却有些刺眼。

宣和殿里的景象比阳光还要刺痛楚汝墨的双眼，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九五之尊的龙椅上，一个俊美的男子将一个俏丽明艳的女子抱在怀中，亲吻着女子的眉眼，极尽缠绵。

楚汝墨向后踉跄几步，心中或酸涩或愤怒。

她无法相信那罗衫半解的女子是她曾经温婉端庄的的庶妹，更无法相信那正留连于妹妹身体的男子是曾经眉眼带笑允她为后的夫君。

楚汝墨握紧拳头，指甲深刺入手心，那种刺痛让她明白，这不是一场噩梦的开始，而是一场美梦的结束。

程鹤岸似乎注意到了门口的楚汝墨，眸中的缠绵一变，向楚汝墨投去冷漠的目光。而他身侧的楚倾颜媚眼如丝地靠在程鹤岸胸前把玩着程鹤岸的衣服，桃红色的唇角扬起一抹弧度，朝楚汝墨得意一笑。

楚汝墨心中一紧，努力装作平静的样子，天知道她的心里早就泛起了滔天巨浪。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心中有很多疑惑，有很多问题想质问他们，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变成一句话，而且声音中带着很明显的颤抖。

龙椅之上的程鹤岸冷笑着起身，看着楚汝墨的目光中更多了一丝鄙夷。

“你以为十年前朕为何娶你？以你的容貌，以你的才情，给朕做暖床婢女都没有资格，你当真以为朕眼瞎会看上你？朕一直喜欢的是倾颜。”程鹤岸无情地说完，将怀中的楚倾颜拥得更紧。

程鹤岸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短刃插在楚汝墨的心窝，楚汝墨悲愤交加。

原来楚倾颜多年不嫁是在等程鹤岸，等着程鹤岸废了自己，而她楚倾颜取而代之。

她怨程鹤岸的欺骗，怨庶妹的背板，同时也怨她自己是有多傻，才会被程鹤岸骗了十年。

十年……

十年前的花灯会，自己不小心失足落了水，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她却在睁开眼睛之后看到一个温润俊美的男子。正值情窦初开的年华，楚汝墨感觉此时的自己就像戏文里的小姐，遇到了一个命中注定的英雄。

男子就是程鹤岸。

后来程鹤岸对楚汝墨嘘寒问暖刻意体贴，让楚汝墨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心中幸福却也忐忑，想着为什么如此完美的男子会对她这么温柔。

直到后来，程鹤岸说他不得父皇宠爱，曾提议父皇赐婚但是被父皇拒绝了。一听到程鹤岸曾向皇上请旨赐婚，楚汝墨的小心脏不禁颤抖。她因为没有什么才艺能拿出手，又不善装扮，京城中还总有一些关于自己无中生有的不好传闻，所以及笄后鲜有人求娶。

爹爹也总说她是个蠢的。可如今没想到竟有如此完美的男子喜欢自己，心中欢喜，但却因为皇上不肯赐婚觉得失落。

楚倾颜见她神情落寞便与她谈心，楚汝墨当时把楚倾颜当作好姐妹，半是羞涩半是无奈地将事情的前因后讲给她听。

楚倾颜听后便给她支招，让楚汝墨去求她的舅舅，威武大将军。于是她就去求了平时来往并无太多舅舅，她一开始还怕舅舅不答应，却只听到舅母在一旁轻声问道：“我们汝墨真的喜欢四皇子？他待你好吗？”

“喜欢，他待我很好。”

舅舅犹豫了一下，便进宫请旨望皇上赐婚。

楚汝墨想到这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先皇本就对先皇后所生的四皇子有顾忌，四皇子出生后随了皇后的姓氏。表面上这是天大的恩宠，其实是断了皇后及皇后的家族让四皇子成为太子的念头。

而舅舅向皇上请婚后，皇上便对舅舅起了疑心。最后舅舅因为她是四皇妃无可奈何地帮助程鹤岸夺了江山。

都是自己的错，是她自作自受，作茧自缚。

“王公公，将准备好的东西给皇后看看吧！”

一道柔媚的声音打断楚汝墨的回忆，一直未出声的楚倾颜红唇轻启，向身边的王公公吩咐道。

曾经巴结楚汝墨的王公公一听到楚倾颜的话，连忙点头哈腰地走到一个蒙着黑布的桌案前将黑布掀开。

见风使舵的狗奴才！

待楚汝墨看清桌案上的景象后，楚汝墨瞳孔骤缩，大叫一声，几近晕厥。苍白的唇瓣轻颤，两行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落下来，红色的毯子氤氲一片。

桌案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四颗人头，正是楚汝墨的舅舅舅母以及表哥表妹！

愤怒，怨恨，悲伤，懊悔，四种情绪在楚汝墨心头交织。

舅舅，舅母，清表哥，玉表妹，是汝墨害了你们！

“你放心，我们姐妹一场。不会让他们在黄泉路上太寂寞，威武将军一家二百三十一口人到了阴曹地府会在一起团聚。”楚倾颜的声音从头顶轻飘飘传下来。

二百三十一口人……

从悲伤悔恨中清醒过来，楚汝墨从地上站起来，怨恨的目光直视着程鹤岸和楚倾颜。她要报仇！她要杀了这对奸夫淫妇给舅舅一家报仇！

“因为我舅舅手中握有兵权你才假意娶我的，对吗？”

“当初我落水，你正巧把我救上来，是你设计的，对吗？”

“也是你故意派人给我下滑胎药，让我腹中六个月大的孩子没了，对吗？”

刚才还是万里无云的艳阳天，可转瞬，乌云就吞噬掉阳光，黑云压城布满天空 。

三声凄厉的质问，让程鹤岸和倍感意外，目光动了动，没有说话。

看着沉默的程鹤岸，绝望至极地楚汝墨唇角扬起苦笑，接着像是疯了一样的大笑起来，淬了恨意的眼睛看向害死她舅舅害死了她孩儿的奸夫淫妇，拔出发鬓上的金簪就向二人挥去。

“护驾！”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只见一群人从大殿周围出现，待楚汝墨看清那群人中的两位领头时，楚汝墨更觉讽刺。

那是生她养她的父亲，和她一手提拔成禁卫军军统的弟弟！

“毒妇！贱人！”

程鹤岸将楚倾颜抱在怀中，一个错身躲开向他刺来的簪子，一双大手握在楚汝墨的手腕处，只听“咔嚓”一声，楚汝墨就觉得一阵疼痛袭来，接着程鹤岸夺过她的簪子，一把刺到楚汝墨的心窝。

楚汝墨捂着血流不止的心口倒在地上，所有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有兴奋的，有鄙夷的，有松了一口气的，种种表情却独独没有悲伤。

一道白光闪过，接着轰鸣般的雷声在天边炸开，急促的雨点随之落下，像是战场上的鼓点，带着鲜血的血腥……

陷入黑暗前，楚汝墨的眼前浮现出一个画面，那是十年前的花灯会，灯火通明，美不胜收，天边还会时不时地绽开一束缤纷的烟花。

在漂着莲花灯的护城河边，有一个眉眼若画的男子将一个落水的女孩救到岸边，女孩当时昏迷不醒，等男子寻到大夫回到河边时却发现女孩已经不见了……

楚汝墨认得画面中的女子，那是十年前的自己。

而那个男子，楚汝墨也认得，那是在先帝还在时就隐居山林里三皇子宁慕夜。

楚汝墨恍然明白，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只是她明白的太晚了。

楚汝墨从黑暗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月白色的百蝶纱帐，侧过头便看到一个精致的金漆雕花的梳妆台，镶金铜镜里面映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杏眼微瞪，红唇半启，一头乌黑的发丝自然地垂落在肩膀上。

这是十年前的自己！

楚汝墨一惊，打量起四周的布局。

这是哪里？这是梦吗？

“小姐，你醒来了？”一个温润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这个声音也曾冷漠地说着无情的话，她即使化成灰化作厉鬼也不会忘记。

果不其然，楚汝墨对上了那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睛。

这和十年前发生的场景一模一样，当时她落水后一睁开眼就看到程鹤岸穿着一袭风流的白衣，手里拿着盛着汤药的白玉碗，温和地看着她。

一个念头在楚汝墨脑海中闪过——她回到了十年前！

苍天有眼！

楚汝墨敛眸压住心中的激动和狂卷而来的恨意。重来一世，她要为舅舅一家二百三十一口以及她还未曾出世就被害死的孩儿报仇，她要让楚倾颜和程鹤岸为他们偿命！

楚汝墨抬眸看向程鹤岸，心中的恨意越强唇角的笑意就越甜美。

程鹤岸，别来无恙！